第57章
那句被藩王,给活活吃穷了,如同一柄无形的、淬满了剧毒的利刃,狠狠地捅进了朱元璋的心窝,,再残忍地、用力地,搅动了一圈。
噗——
朱元璋的身形,猛地摇头晃起来,他只觉得喉咙头一甜,一股腥甜的铁锈味,直冲而上。
他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整个人便要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这一刻,他这一手开创了大明皇朝、尸山海中杀伐而出的铁血帝王,竟是显露出了前所未有的、脆弱的姿态。
他为何如此
因为藩王制度,是他这一生,太得意,也看重的坚固设计！是他自以为,震惊老朱家,奠定万世基业的、最核心的国策！
在他的构想中,这套制度的核心目的,就是以亲制疏,以藩屏周！
他将自己的儿子们,分封于九边重镇,给他们兵马,给他们权势,为的,就是用最值得信赖的宗室力量,去受北方的外敌,为大明筑起一座坚不可摧的血肉长城！
其次,是政治制衡！
他深知功臣难控,文官难缠。
他让诸王就藩王,就是利用这些手握兵权的藩王,去那些开国功臣的潜在威胁,去对抗那些渴望围攻大的文官集团,从而牢牢地巩固他朱家的皇权！
他要确保,这天下,永远是他老朱家的天下,绝不能旁落于外姓之手。
有遍布天下的藩王在,确保朱氏的长期统治,甚至京师有变,藩王,可以并起相应,入京清君侧！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作为一个父亲,最朴素的愿望。他希望自己的子孙后代,能够永永远远地,享富贵,衣食无忧。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
他这般奋斗了半生心血,自以为万无一失的制度,这四个环环相扣、层层递进的宏伟目标,在未来的历史长河中,竟然......一个都没有实现！
军事防御坠空谈！
政治制衡名存实亡！
家族保障正是藩王起兵,因而有了靖难之役！
他们倒是富贵了,却落得只是骄奢淫逸、疯狂生子的破坏,毁掉了拖垮国家财政的巨大毒瘤！
虽然说先前,在听到朱允炆削藩,导致朱棣造反之时,他便已经想到了,系统制度,在未来已经是催生了大问题。
但他还是没料到,最终,竟然会糜烂到如此不堪的地步！
这已经不是失败了。
这,是对他朱元璋一生心血的、最彻底的、最无情的嘲讽！
父皇！
重八！
朱元璋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在场人一大跳。
朱标与马皇后惊呼一声,连忙一左一右地,将他死死扶住。
朱元璋却仿佛没有听见他们的呼唤,他只是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双目失神,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死灰之色。
然而,片刻之后,这位洪武大帝,便施展出了他那远超常人的、钢铁般的意志。
他猛地一推,将朱标与马皇后推开,自己强行挺直了那有些佝偻的脊梁。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那涌到喉咙头的腥甜,又硬生地咽了回去。他抬头,用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搜寻朱高爔,声音沙哑,却又坚定得不容置疑。
咱没事......你,继续说。
咱......还能承受得住。
见朱元受伤,朱高爔也暗暗松了一口气,他心里清楚,这些残酷的真相,迟早都是要出来说的。
晚说,不如早说。
早点让这位皇爷爷认清现实,才能更好地、从根源上,去改变洪武朝对于藩王制度的安排！
当然,在朱高爔看来,朱元璋设立九边塞王制度,本身并无错。
在明初那种内忧外患、百废待兴的背景下,封藩王,以宗室之力来巩固边防与皇权,其实是一个必然且无可指摘的选择。
他想做的,不是全盘否定这套制度,而是让一些如今的洪武朝,在未来国力强大之后,能够对这套制度,做出关键性的、切实避免重蹈覆辙的改变。
想到这里,朱高爔点了点头,他看着朱元璋,决定还是先稍微缓和一下气氛。
他开口说道：皇爷爷,你也莫要太过忧心。方才孙儿所言,说藩王吃垮了大明,那也只是后世史家的一种夸张诠释罢了。
实际上,虽然说历史上大明的藩王,确实是生了孩子,整件事造成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军备竞赛’,宗室人口,在两百多年来,膨胀了数百倍之多,给朝廷财政,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但也远远达不到,能凭一己之力,就吃垮大明朝政的地步。其更多的,还是象征性的,一个王朝末年,积重难返的缩影而已。
听到这句话,朱元璋那死灰般的脸色,才稍稍好看了一些。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仿佛是胸部中那口郁结之气,也一并吐出。
对于他朱元璋来说,他从心底里,就不愿意相信,自己亲手设计的制度,会有问题。
在他看来,藩王制度,结构可能有问题！
之所以会演变成后来那般不堪的地步,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历史上,孕育出朱允炆那个被文官集团蛊惑的蠢货！
若不是他胡乱削藩,逼反了老四,这一切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