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斜织,将整座城都笼罩在一片灰蒙之中。
城西车行门口,泥水混杂着马粪的气味,刺鼻难闻。
阎不渡站在街角,任由冰冷的雨水浸透他单薄的衣衫。他的身体在发抖,一半是因为寒冷,另一半,是难以抑制的饥饿。
可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不远处那个正在卸货的魁梧身影上。
张屠。
满脸横肉,一身蛮力,此刻正将一袋袋粮食从板车上扛下来,嘴里还骂骂咧咧地催促着同伴。
就是这张脸。
哪怕化成灰,阎不渡也认得。前世,就是这个叫张屠的司机,开着泥头车,在酒精的驱使下,终结了他挣扎求生的一生。
而在这个世界,他依旧叫张屠,依旧是个凭力气吃饭的粗人。
【因果天平】的左盘上,“张屠”这个名字猩红如血,微微颤动。
这是债。
是必须用命来偿的债。
阎不渡从墙角捡起半块板砖,用破烂的袖子擦去上面的泥污,然后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
他的脚步很轻,像一只幽灵,悄无声息地靠近了喧闹的车行。
“嘿,让让,让让!”
张屠扛着一个麻袋,转身时险些撞到阎不渡身上。他停下脚步,眉头拧成一个疙瘩,上下打量着这个瘦得像根竹竿,浑身湿透的少年。
“哪来的臭要饭的?”
张屠的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阎不渡脸上。
“滚远点!别在这碍手碍脚的,耽误老子干活!”
阎不渡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是一种看死人的平静。
这种平静激怒了张屠。
一个任人欺辱的乞丐,竟敢用这种态度看他?
“嘿,你个小杂种,耳朵聋了?”
张屠将肩上的麻袋“砰”地一声扔在地上,溅起一片泥水。
他向前跨出一步,粗壮的手指几乎要戳到阎不渡的胸口。
“老子跟你说话呢!再不滚,信不信老子一脚踹断你的腿!”
他作势抬起了穿着厚底布鞋的脚。
就在这一瞬间,阎不渡灵魂深处,天平上“张屠”的名字,那猩红的光芒骤然亮了一下。
怨值,又加了一丝。
够了。
阎不渡动了。
没有警告,没有对峙。
他像是被张屠的气势吓到,脚下一滑,身体一个趔趄,直直地朝前扑去。
一个完美的、毫无破绽的摔倒姿势。
张屠的脸上露出一抹轻蔑的狞笑,他甚至懒得收回自己抬起一半的脚,准备等这小子摔个狗吃屎。
然而,阎不渡下扑的身体,在半空中诡异地一拧!
他所有虚弱的表象,都在这一刻化作了最致命的伪装。前世在底层搏命的狠戾,与《夺命十三剑》的杀人本能,完美融合!
右手紧握的板砖,从袖中滑出,带着一道凄厉的破风声,自下而上,划出一道死亡的弧线。
目标,不是张屠的腿,也不是他的胸膛。
是太阳穴!
这一击,没有半分多余的动作,纯粹是肌肉记忆与杀戮本能的体现。
高效、原始、致命!
张屠脸上的狞笑凝固了。
他完全没料到,一个看起来风一吹就倒的乞丐,敢对他动手。
他更没料到,对方的速度会快到这种地步!
快到他所有的反应,都成了慢动作。
“砰!”
一声沉闷得令人心悸的撞击声。
不像骨头碎裂,更像是熟透的西瓜被铁锤砸开。
板砖精准地拍在了张屠的太阳穴上。
他那魁梧的身体猛地一僵,眼珠瞬间暴突,布满了血丝。
他嘴巴张了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连哼一声都做不到。
然后,那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轰隆!”
尸体砸在泥水里,激起一片污浊的浪花。
鲜血混杂着白色的脑浆,从伤口处涌出,很快被雨水冲刷开,在地上晕染出一片诡异的殷红。
周围的喧嚣,戛然而止。
搬货的伙计,路过的行人,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僵在原地。
时间仿佛凝固了。
雨声,似乎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敲打着每个人的耳膜。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那个缓缓站直身体的少年身上。
他依旧瘦弱,依旧狼狈,但此刻,他却像一尊从地狱里走出来的杀神。
阎不渡胸膛剧烈地起伏,刚才那一击,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他松开手,沾满红白之物的板砖掉在地上,发出“啪嗒”一声脆响。
无人敢动。
无人敢言。
灵魂深处,那座古老的天平再次浮现。
“怨”盘之上,“张屠”的名字骤然燃烧,化作一道肉眼难见的灰黑色气流,从尸体上飘出,缓缓融入阎不渡的四肢百骸。
【怨恨结算:张屠】
【获得:煞气一丝】
一股微弱但无比炽热的力量,在他体内流转开来。
像一根烧红的铁丝,烫过他冰冷的经脉,驱散了盘踞在体内的寒意与虚弱。
精神,为之一振。
脑海中,《夺命十三剑》那些晦涩的招式,似乎也清晰了一丝。
阎不渡无视了周围那些惊恐、畏惧的视线。
他弯下腰,动作熟练地在张屠尚有余温的尸体上摸索起来。
很快,一个钱袋被他掏了出来。
不重。
他打开袋口,倒出里面的东西。
几十枚铜钱,还有几块散碎的银子,在手心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他掂了掂,然后面无表情地将钱袋揣进怀里。
他看着张屠那双圆睁着,残留着惊愕与不信的眼睛。
沙哑的声音,在雨中清晰地响起,像是对死者的宣告,也像是对自己的承诺。
“前世今生,两清了。”
做完这一切,他转过身,一步一步地走进了雨幕。
他的背影,在众人眼中,仿佛与这片灰暗的天地融为一体,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孤绝与疯狂。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街道的尽头,死寂的人群才仿佛活了过来。
“死……死人了!”
一声尖叫,划破了雨幕,恐慌如同瘟疫般瞬间蔓延开来。
雨水冲刷着身体,却冲不走那股重新涌上来的饥饿感。
刚才那一丝煞气带来的温热,正在迅速消退。
阎不渡靠在一条无人的小巷墙壁上,大口喘息。
怀里的几十文钱,根本不够。
一顿饱饭,或许可以。
但然后呢?
他需要一个安身之所,需要一把真正的武器,而不是一块随时会碎掉的板砖。
这一切,都需要钱。
他的手,下意识地伸向怀里更深处。
那里,贴身放着一块玉佩。
触手温润,上面还带着他的体温。
这是这具身体原主留下的,唯一值钱的东西。
玉佩的质地很好,应该能当个好价钱。
念头一起,便再也无法遏制。
他站直身体,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城中最繁华的当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