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铁山静静听着,脸上没有愤怒,甚至没什么意外。
听完,他嘴角勾了勾,露出一丝冷笑。
“爹,甭跟那种人较劲,白费唾沫星子。”
“这世上有些人,说不通道理,也叫不醒装睡的。对付他们,拿真东西说话!等咱的真家伙成了,就是最响亮的耳光!比一万下都强!”
说完,他从贴身的衣兜里,小心翼翼地摸出个东西,硬塞进父亲布满老茧的手心。
那是一颗试验加工出的小钢珠,因一丝微乎其微的瑕疵被判“报废”。
即便如此,它在昏黄的灯光下依然显得近乎完美。通体溜光水滑,圆得挑不出毛病,表面光滑如镜,像凝固的水银,沉甸甸地压手。
“爹,这个您带回去。”
王铁山看着父亲,眼神认真而锐利。
“以后谁再在您跟前嚼舌根,说咱土法上马、瞎胡闹。您啥也甭说,把这珠子往桌上一放,让他用手转一转,摸一摸。”
“然后,您就问他,”王铁山的声音带上锋芒,“问那个李总工,他们厂那台花大价钱买来的德国铣床,能不能做出这么圆的东西!”
王崇军紧紧攥住手里那颗冰凉、光滑、沉甸甸的钢珠。
他感到自己握住的,不是一颗珠子,而是儿子大山般沉稳的底气和那份滚烫的孝心!
最后一点忧虑,彻底烟消云散。
“好!”他重重点头,眼中精光闪烁。
第二天清晨,王崇军正准备去搭回县城的班车。熟悉的引擎声由远及近,一辆县机械厂的北京212吉普车卷着烟尘开进了农场。
车门打开,戴眼镜、背着手、一脸严肃的李建业走了下来,左右簇拥着两个年轻徒弟。
他打着“上级对口帮扶、技术指导”的旗号,不请自来。
但谁心里都明镜似的,他就是来看笑话、抓“把柄”的!好回去继续敲打他那套“科学严谨”,狠狠踩农场这群“泥腿子”!
李建业背着手,迈着方步,在两个徒弟的“护卫”下,踱进了喧闹的“奇迹车间”。厚镜片后的眼睛审视一切,透着挑剔。
墙上那张卡车挂车草图,他只瞥了一眼,鼻腔里挤出一声轻哼:“异想天开!”
目光扫到角落那台废料拼的土磨床,他更是直接嗤笑:“胡闹!工业制造岂能儿戏?出了安全事故谁负责!”
锃亮的皮鞋踩在满是油污的地面上,步步透着嫌弃。
他终于在王铁山面前站定,摆足了教训后辈的架子:
“你,就是王铁山同志?嗯,挺年轻嘛。”
“小王同志啊,听说你们干劲足,是好事。但是,”他音调拖长,手指点点空气,“工业生产,要讲科学,讲流程,更要讲规矩!一步一个脚印,半点马虎不得!”
“你这设计,我看了,想法大胆,脱离实际!有些要求,我们厂德国进口的精密机床都吃力!年轻人听我劝,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打好基础,仿制成熟部件,这才是正道。”
他一副“我为你好”的面孔,话里却全是高高在上的轻蔑。
“我今天来,就是帮你看看方案里有没有想当然的地方,怕你们经验不足走弯路,浪费农场宝贵资源!”
李建业双手背在身后,优越感十足,仿佛专门来纠错授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