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皓月回来的时候,天已经泛白,也是下起了秋雨。
河南的秋雨,带着黄河泥腥味,淅淅沥沥敲打着开封府衙的屋瓦。
书房内,烛火摇曳不定,映照着张皓月的脸。
今夜,埋下了一颗雷,也算是有了很好的开端。
只不过。
现在对他来说,查清楚那支弩箭,才是重中之重。
锦衣卫首领立在角落,声音低沉:“查过了,昨夜经手平安帖的驿卒,今早被发现溺死在护城河,捞上来时,怀里揣着十两官银。”
“十两买一条命,买一次刺杀的机会。”张皓月指尖划过箭杆,声音听不出波澜:“好买卖。”
“线索断了。”锦衣卫首领陈述事实。
“断了?”张皓月抬眼,眸中寒光一闪。
“线是断了,但放线的人,已经来了。”
话音刚落,府衙外骤然响起一阵喧哗!
马蹄声如闷雷滚过,伴随着呵斥声,由远及近,带着一股蛮横的威势,直冲府衙大门!
“凉国公驾到!河南都御史张皓月,速速出迎!”
吼声如雷,震得窗纸簌簌作响。
来得好快!
蓝玉!
张皓月缓缓起身,将弩箭收入袖中,整理了一下黑甲。
他跛着脚,一步步走向府衙大门。
锦衣卫首领无声地跟上,如同影子。
大门洞开。
风雨中,一队彪悍铁骑簇拥着一人。
来人身材魁梧,面容粗犷,添了几分彪悍之气。
他端坐马上,居高临下,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扫过跛足而出的张皓月。
来人正是蓝玉!
跟上一条命所作模样,一模一样。
“都御史张皓月,见过凉国公。”张皓月拱手,姿态恭谨,声音平稳无波。
蓝玉鼻孔里哼了一声,并未下马,目光扫了扫张皓月全身:
“你就是张皓月?陛下新提的锦衣卫使?啧,看着一阵风都能吹倒,倒是敢在河南这滩浑水里兴风作浪!”
“还听说你砍了几个贪官,揪了几个白莲教?手段够狠啊!”
“侯爷谬赞,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罢了。”张皓月不卑不亢。
“忠君?”蓝玉嗤笑一声,猛地一夹马腹,战马唏律律一声长嘶,前蹄几乎踏上门槛,溅起的泥水直扑张皓月面门!
“咱奉旨巡视边备,顺道来瞧瞧你这忠臣!怎么着?不请咱进去坐坐?还是你这衙门里,藏着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怕咱看见?”
这是赤裸裸的下马威!
蓝玉的骄狂跋扈,丝毫不加掩饰,就是要用势压人!
张皓月侧身避开泥点,脸上依旧平静:“侯爷说笑了,府衙简陋,唯恐怠慢。侯爷请。”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侧身让开道路。
蓝玉这才翻身下马,战靴踏在石板上,发出啪嗒声响。
他龙行虎步,径直闯入府衙大堂,如同进了自家后院,毫不客气地坐在原本属于张皓月的主位之上。
跟随他进来的亲兵如同虎狼,分列两侧,眼神不善地盯着张皓月和身边的那些锦衣卫。
“张都御史。”蓝玉大大咧咧地靠在椅背上,手指敲着扶手。
“咱在来的路上,可听到些有趣的传闻,说你借着查白莲教的由头,把河南官场搅得天翻地覆,还私设刑堂,构陷忠良?”
“那个叫赵全的锦衣卫总旗,真是白莲同党?嗯?”
图穷匕见!
蓝玉此行,名为巡视,实为问罪!
矛头直指张皓月在河南的手段,以及赵全之死!
“侯爷明鉴。”张皓月站在堂下,身姿挺拔。
他当然知道,自己杀的可不止赵全这些人,还有蓝玉的很多义子!
“赵全勾结白莲余孽,人证,物证俱全,按《大明律》,当场格杀,并无不妥。至于河南官场”
他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份卷宗呈上。
“此乃开封知府,通判等人贪墨赈粮,激变灾民,甚至私通白莲余孽的铁证,人证物证供词链完整,条陈清晰,已行文按察使司及刑部备案。”
“侯爷若有疑,尽可调阅复核。”
文书!
又是滴水不漏的文书!
蓝玉看着那叠厚厚的卷宗,眼角抽搐了一下。
他打仗在行,对这种文书勾当却最是头疼。
张皓月摆出全套合法合规的程序,让他一时无从下口硬咬。
但他的那些义子,可不能白死!
“哼!好个铁证如山!”蓝玉一把抓过卷宗,随手翻了两页,便不耐烦地丢在桌上:
“咱是个粗人,不懂你们这些弯弯绕!但咱知道,这河南地面上,流民几十万,人心不稳!你砍人脑袋是痛快了,可这烂摊子怎么收拾?灾民嗷嗷待哺,边备空虚懈怠!”
“这些,你可有章程?”
很明显,他故意转移了话题,从问罪转向问责,想要在政务上压张皓月一头,彰显自己巡视边备的权威。
“回侯爷。”张皓月早有准备:“赈灾粮已按新章程发放,粥棚米粮增稠,老弱妇孺得活。”
“青壮者,以工代赈,分派疏浚河道,加固堤防,修缮官道,至于边备”
他话锋一转,目光直视蓝玉:“下官正有一事,需禀报侯爷。”
“哦?何事?”蓝玉挑眉。
“下官在查抄知府府邸时,意外发现其与北边某些人物,似有隐秘书信往来。”
张皓月的声音不高,却让整个大堂瞬间安静下来。
“其中提及太原方面,似有异动,需河南粮秣以资备用。”
太原!
晋王朱棡!
蓝玉瞳孔骤然收缩!
他当然知道晋王在朱元璋心中的位置,也知道皇帝派自己来河南,深层用意就有震慑晋王,监视张皓月与北方联系的意味!
张皓月这个意外发现,是投石问路?
还是祸水东引?
“当然了,还有一个极为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