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黄雀在后
DI
SANSHIBA
ZHANG
HUANG
QUE
ZAI
HOU
走吧。沉郁的嗓音响起,王菊人率先探索起出路。
众人各自忍耐下唏嘘感伤,相继搀扶着沿通道缓缓挪动。与来路不同,雕刻、壁画、明器一概欠奉,粘硬黄土之中挖掘出的通道,处处透着潦草,偶见木质梁柱支撑,梁柱也粗细不一。遇有塌陷低矮处,众人必须小心翼翼弯腰潜行。
前去数里,道路被塌方阻断。王菊人试图推动堵路的土堆,积土簌簌滑落,没有挖掘工具,仅凭徒手似乎无法清理。通道本就狭窄,众人更觉憋闷,好在土堆上沿罅隙间仍旧有细微气流不时穿过,氧气含量虽然很低,众人呼吸和火把燃烧倒还可以勉力应付。
勃兰嘉仰面观察着洞顶,不时以手指插进土层,带出一撮泥土在指间捻动。仗着过人的身高,勃兰嘉触及洞顶不甚费力,沿来路摸索着,不经意,一滴冰冷敲在鼻梁之上。勃兰嘉用电筒光柱照射过去,濡湿的土层呈深黑色,正间或滴下晶莹的水珠,用手指插进去轻轻一抠便带下拳头大小一团泥块。
勃兰嘉向众人指示道：这里土质明显湿软,我推测可能是因为靠近水源。从这里挖掘,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能出去。
什么意思李胖子抢先问道。
靠近水源,土层被浸泡过便于挖掘。但是如果水量太多,甚至说在河床下面,挖通蓄水层,大量的水倒灌进来,那我们就只能一起被淹死了。
乾陵位在梁山,梁山是石灰岩山体。既然滴水,这里有可能是山体断层,其他土层即使挖上去,只怕会被坚硬的岩体挡住。王菊人道。
众人面面相觑,颇为踌躇。
李胖子向手心啐口吐沫,道：老子不信这个邪,鬼门关都杀了个七进七出,说明生死簿上还没有二爷的名字！
说罢,抢过勃兰嘉手中坚硬的方形电筒,向着洞顶土层恶狠狠地砸了过去！
临近拂晓,至暗时刻,无字碑北,梁山后腰。
一名灰色军装的士兵,斜跨长枪,嘴里歪咬一根皱巴巴的烟卷,正悠闲打发时间。
顺着目光延伸,在他面前,深不见底的,是一潭黑漆漆的湖水！
烟头即将燃尽,士兵紧嘬几口,由衷发出舒爽惬意的叹息。
一杆冷硬的铁器,不合时宜地自背后抵住士兵要害。
士兵自觉高举双手,抖若筛糠道：好汉饶命！兄弟只是讨口军饷,手上绝没沾过人血！
冰冷声音毫无感情,问道：番号执行什么任务
38军警备旅①1,例行军事演习。
你这松松垮垮的熊样也配叫演习上峰有何交待
好汉教训的是。兄弟奉命巡山,你说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有啥可巡的,还不是前日里兄弟无意间撞破连长的好事,这才受气吃瘪、穿了小鞋……
冗长的絮叨戛然而止。
平静的湖面,连串升起大大小小气泡,水下隐约发出呼吸吞咽般咕噜咕噜之声。
士兵面如土色,喃喃道：闹鬼了闹鬼了闹……
铁器锋利,轻快地刺穿了士兵的身体。利刃寒冷,拔出时并不反射一丝光亮。
行凶者在鞋底揩拭铁器血迹的当口,胡宗南阴沉的面容自后方黑暗处悄然浮现。
盗洞胡宗南问道。
行凶者鼻中轻哼,殊为不屑,一副全情投入于清洁工作的模样。
胡宗南忍住气结,毕竟并非一个系统,至今对方没有出格之举,已然不能抱怨太多。
捡起尸体旁的长枪,胡宗南攀上一棵柏树,藏身枝叶之中,准星罩准了湖心。
树下十余名劲装男子,各寻隐蔽,融入日出前的昏黑深沉。
长庚将现,万籁俱寂。
勃兰嘉脚底踩水,奋力摆脱周围漩涡的吸力,湖水竞相涌进挖掘的裂口,众人适才经过的通道被水彻底封闭。虽然早有准备,联想到被深埋湖底的吕道士,勃兰嘉的内心仍然泛起深深的愧疚。
身下水势渐缓,勃兰嘉脖颈吊挂的电筒随着上半身浮出水面,雪白的亮点在黑暗中尤其刺眼夺目。
西岸上一团微小火焰瞬息绽放,继而一声炸响,一道高速的炽热破空而过,湖面上的光亮应声消逝。
卡啦,胡宗南用力拉动枪栓,退出废弃的弹壳,不觉扁扁嘴,准星向右歪了约0.3厘米。西北军向来不如嫡系吃得肥饱,后勤苛刻的恶果,膛线似乎也已磨损到不堪其用的程度,加之缺乏试射校准,指望一击必中似乎有点托大。
听得树上呼哨一声,劲装男子们相继匍匐入水,如同嗜血的虎鲨,向勃兰嘉消失的方位泅渡过去。
半小时前,湖畔东岸。
松软的泥土呈圆锥形向下不停渗漏,继而疾速陷落。
泥塑一般的敦实矮胖,手足并用从坑中爬回地面,不顾杂草乱石,立刻瘫倒躺平,贪婪地大口呼吸着空气。
亏得李老二命硬。珍妮笑道,如果挖偏十米,只怕我们都要喂鱼了。
诸人转向西边比邻的一潭湖水,暗中轻呼侥幸。
四下打量一番,王菊人道：此处应在梁山之中,前日曾安插千人就近驻军。诸位暂歇,鄙人即去联络。
言罢,和勃兰嘉耳语几句,王菊人手持电筒摸索离去。
老牛鼻子的画没见水吧李胖子问道。
徐悲鸿自怀中掏出一方淡粉色硬质盒子,非金非木,轻盈防水,看来卷轴收藏非常安全。
酚醛树脂①2。勃兰嘉骄傲地笑道,我们比利时人发明的小玩意儿②3。
李胖子搓着双手,胁肩谄笑,偷摸向徐悲鸿身边磨蹭过来。
珍妮眼尖,揶揄道：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反是。
见被叫破,李胖子嚷道：神仙卷出自陕西地界,楚弓楚得,自当还留在陕西。再说咱老李家也算丹青世家,‘吴家样’在老李家手里一样薪火相传、发扬光大。
我可不想哪天再去开元寺找什么徐老板,赎买你拖欠的酒钱。珍妮抢白道。
借来开开眼总行了吧,看也不白看……
李胖子双手在杂草上蹭得干净,探进内里衣兜,把象牙牙牌和骰子握在掌中,犹豫片刻,又将骰子留回兜内,单单将牙牌取了出来。
老子拿这个做抵。
徐悲鸿正待说话,珍妮翻翻白眼道：不够不够……
李胖子腮帮气得鼓起,一跺脚,小心翼翼地再取出一粒象牙骰子,添在左掌上。
珍妮笑笑,道：倒是精巧可人,只可惜,不配成双的话也不值钱。
李胖子骂骂咧咧,一把攥了骰子出来,衣兜也翻个底掉,咬牙道：这回真没有了。
珍妮笑吟吟地将骰子捏过把玩,道：没想到李老二还藏有这等宝贝,只怕不是正主吧。
李胖子忙不迭道：谁说的是叶……
珍妮打断道：我就知道是叶新甫拿来收买你的。
李胖子汗如雨下道：收是收了,我可啥也没说！老牛鼻子可以见证！
众人默然。
勃兰嘉插口道：这倒提醒我了,如果有人发现这条通道,就辜负了道长的苦心。
珍妮眨眨眼,随着勃兰嘉望向湖面,若有所思。
从通道走向来看,必然有一段会经过湖底。勃兰嘉沉声道,你们负责把这个缺口掩埋好,我来想办法把湖水引进去。到时候,除非排干湖水,应该不会有人发现通道所在了。
务必小心。情知别无他法,珍妮仍旧脱口而出。
不会有事的。勃兰嘉抿嘴笑笑,蔚蓝色的眼珠里闪耀着炽烈的光泽。
趁着干活光景,李胖子向珍妮问道：小丫头,你觉得乾陵墓室在哪里我这满脑子琢磨的都是这事。
珍妮捡干净地方歇着脚伤,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徐悲鸿,轻声道：没被确认之前,所有的分析都只能是猜想。
李胖子会意地压低嗓音道：明白明白,我就想听听你的猜想,不当真不当真。
珍妮浅浅一笑,以只有二人可闻的声音细细说道：你可记得道长给的选择是二选一
记得,宝藏或真相嘛。李胖子压抑住腹诽,接口道。
珍妮了然于胸,笑道：说起来,能破解谜题还确实要感谢你。那我也报之以琼瑶好了。你有没有想过,既然是二选一,是不是意味着非此即彼
李胖子似懂非懂,道：你的意思是
我听说,兴建长安时格局是应于乾卦,乾卦五爻辞曰‘飞龙在天’,故而皇宫定设在五爻之位,暗合九五之尊。而自太宗因山为陵始,皇家陵寝多与地面版图相应和。
李胖子一拍大腿,满面懊恼嚷道：那这么说,墓室入口就在大明宫！
珍妮笑道：你也不用沮丧。第一,既然是二选一的选项,也许我们选择开启终南山机关的同时,去墓室的道路就被封死了。第二,你可曾记得,叶新甫是从朱雀大街陷进流沙里面去,这样来看,墓室也不在大明宫下面。
李胖子吞了口口水,继续期盼着珍妮的解说。
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自古以来的皇帝,都希望自己能像北极星一样被人敬仰,变成世界转动的核心。珍妮向天上的星空指指,便笑而不语。
北极星,北极星……李胖子瞪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我们所在的空间,是在墓室的下一层……
你可知道埃及的金字塔有人说,金字塔的特殊结构,会使得中心放置的物体汇聚能量而千年不腐。我不知道一千年前的唐朝人是否具备同样的知识。不过,昭陵因山为陵,墓穴就是位于山体中心。珍妮笑笑,当然了,这一切只是我个人的一点点猜想,尽可以不用当真。
正这时,胡宗南的那声枪响传来,两人惊叫一声,不觉为了勃兰嘉而悬起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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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①
据资料,西安事变后,冯钦哉率第7军、第42师,警备第一旅王俊部、第二旅沈玺亭和唐得楹两个团、第十七师49旅旅长王劲哉等先后率部投蒋,计14个团2万余人。而事变前十七路军编有28个团6万余人。
2①
酚醛树脂,常见塑料一种,也叫电木。固体酚醛树脂为黄色、透明、无定形块状物质,因含有游离酚而呈微红色,实体的比重平均1.7左右,易溶于醇,不溶于水,对水、弱酸、弱碱溶液稳定。
3②
列奥·亨德里克·贝克兰（Baekeland,Leo
Hendrik）（1863至1944）
,美籍比利时人,化学家,发明家,酚醛树脂（即塑料）的发明者。1910年,贝克兰创办了通用酚醛塑料公司,1939年,贝克兰退休,儿子无意从商,将公司以1650万美元（相当于今天2亿美元）出售给联合碳化物公司。以此推断,彼时酚醛树脂在中国应当极其罕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