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海兽
大鲸低沉地喷出一股水柱,很快隐入了海水之中,它潜伏到了海下的岩石边,静静等待复仇的来临。
尤利西斯站在瞭望台上放下了望远镜,远处的海洋实在是太安静了,没有海鸟的鸣叫,偌大的海面上唯一的动静是菲雷机亚斯号因航行产生的水痕,他突然从心里萌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便飞快地跑到了秦训练的地方。
我想我们已经进入了它们的领地。他气喘吁吁地说。
秦皱起眉头：太快了,我以为我们至少还有一周的时间才会到。
尤利西斯叹了一口气：头儿,下令吧,我们要战斗了。
秦缓慢地点点头,便离开了杰里米他们。不一会儿,秦洪亮的声音传遍了邮轮的每个角落。
各位旅客,我是秦,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将迎接我们的第一场战斗,对手是—他顿了顿说,亡灵,海洋生物的亡灵。这场战斗会非常难,它们体型巨大,对人类怀有滔天的仇恨,请时刻提高警惕,如果你看到有海洋生物接近请大声叫喊,提醒离你最近的水手。
亡灵都什么玩意儿啊！
广播声在人群之中引起了轩然大波,在杰里米他们去吃晚饭的路上不时有人抱怨：这个地方不是应该只有我们人类吗他们不是应该把我们平平安安地送到彼岸吗
愚蠢,妮芙雅小声说,他们还以为自己是最高贵的生命呢。
别理他们,嬉皮士说,他们眼里除了钱什么都不懂。
其他人点点头。杰里米想,有些人真的好自私。这段时间接触下来,他知道秦和船上的船员并不可怕,即使是秦,杰里米发现他也是会笑的,虽然次数比较少,但秦确确实实是个真实的人。他们与船客有什么区别呢除了他们现在的身份是鬼怪,再也找不出其他的区别了。但这并不是他们的错呀。有谁想把自己变成这副鬼样子呢
出于恐惧,这天天色暗下来之后,甲板上没有多少船客逗留了,大部分人匆匆吃过晚饭就留在了自己的舱房里擦拭武器或者对着家人的照片祈祷,杰里米他们得以独占了公共休息室。钢琴师依旧是那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听众的减少对他并未产生什么影响。在钢琴师弹到第五首曲子时,梅里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你都不会害怕吗
害怕什么钢琴师问。
海兽魂魄啊！
噢！钢琴师恍然大悟,然后欢快地说,我害怕什么呀！我也是鬼魂啊！再说了,他一脸轻松,海兽魂魄只会对活人有攻击倾向,只要我们不主动攻击它们,它们只会无视我们。不然我们这些人哪能随意往返时间海呢
就没有办法能够将我们身上的气息暂时变得和你们一样吗希贝尔问。
钢琴师愣了愣：这个办法当然有人想过,如果能这样做的话,旅程自然是很轻松的,但是,他摇了摇头,生与死之间的界限是很难控制的。要么生,要么死,这是世界上最严格的规则,没有漏洞。
可是你们看起来和我们并没有区别啊。杰里米说。
钢琴师朝杰里米笑了笑：杰里米,谢谢你这么说,但我们还是有区别的,你觉得我们看起来有活生生的肉体,但这种事只能发生在时间海和柏妮思港口。
好了,嬉皮士有些不高兴地说,让我们继续欣赏音乐吧,这种事之后再说。
他们不再坚持,嬉皮士不喜欢在听音乐的时候谈论别的事情。
深海下,礁石亮起一双眼睛,背上的鳍慢慢动了起来,荡出了水波,拍起了沉淀的沙子。它用那残缺的鳍,奋力地向上游着。
太久了。
它等得太久了。
慢慢地,这头孤独的大鲸身边聚起了许多同类,它们同样负伤累累,残破的鳍,尖锐的标枪还插在头上,随着浮游的动作左摇右摆,锋利的鱼刀在肚皮上划过的痕迹依然可见,血液早已流干了,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它们回来了。
鲨鱼群与鲸鱼群相遇了,两股庞然大物会合在了一起,从海面下逐渐接近了那艘船。海豹们吓得四处逃散,有些心急的家伙离开了队伍,冲向了这群海豹,将它们狠狠撕裂,血水在海洋里弥漫开来。
尤利西斯站在瞭望台上,当他发现船身后的海水变了颜色,便果断敲响了大钟,然后拿起身边的标枪直接跳了下去。
人们慌作一团,举起手中的弓箭无意义地射向了水面,一声巨响,一只鲸鲨狠狠地撞向了邮轮的右侧,船上的人们东倒西歪。
拿起武器！秦大喊,看准了再放箭！别误伤了别人！
那我们呢！杰里米大喊。
秦看了杰里米一眼：保护好自己！这些我们来处理！水手们,跟我来！说罢,他跳下船,稳稳地落在了水面上举起长剑朝海兽魂魄砍去。水手们紧随其后,变成了畸形的怪物撕扯着海兽魂魄的身体。
杰里米看向自己的朋友们,嬉皮士愤愤不平地说：如果他不要我们战斗,何必训练我们呢
梅里：我们也去！
可是我们不能站在水面上。
我可以帮你们。安娜夫人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他们朝安娜夫人点点头,安娜夫人举起魔杖在他们头上敲了敲,说：如履平地！一种奇妙的温热的感觉从他们头顶流向脚步,杰里米跺了跺脚,看了看自己的手,并没有因为魔法改变形状,身上也没有长出多余的肢体。
这个魔法是帮助你们暂时拥有超强的平衡感,站在任何东西上都可以稳稳地站立,即使在水面上你们也不会摔下去。
杰里米朝安娜夫人点点头,表示谢意。
安娜夫人对他回以微笑：去吧,小伙子们,你们不是一直觉得秦总是看低了你们吗这次就让秦看看你们的能耐。
他们没有再多说什么,默契地冲向了护栏,纵身一跃。
秦正全神贯注地对付一条凶猛的鲨鱼,这条鲨鱼失去生命的时候保留了锋利的牙齿,眼下它似乎把所有的愤怒都倾注在了秦身上。他有时不得不后退几步以免受伤,时间海的规则赋予了他强壮的肉体,但并没有抹去他的痛感,但此时他不能再退后了,身后就是菲雷机亚斯号,他好不容易才将鲨鱼驱赶得远一些……
鲨鱼雪白的牙齿又一次在他面前咬合,发出了令人恐惧的摩擦声,狰狞的脸似笑非笑,似乎料到了秦会跳起来,便将嘴巴张开,迎向了从空中徐徐坠落的秦。
杰里米的大剑惊险地刺中了鲨鱼的眼睛,鲨鱼本能地在水面上翻了个身,想要将杰里米卷入水中。
你来做什么！秦大吼,将杰里米拉到身后。
战斗啊！
就你这样还战斗！你的武器都丢了！
杰里米正想辩解几句,却被秦一把抓起往后扔去,秦的力道掌控得很好,杰里米稳稳地落在了船上。我需要一把武器。他不甘地说。
安娜夫人大笑,挥舞了一下魔杖,他们训练时的武器架从空中飞来：去吧,小子,注意安全。杰里米点点头,从武器架上取了一把长剑和圆盾再次跳入海里。
鲨鱼凶狠地咆哮着,因为与秦厮杀很久它早就疲惫不堪了,杰里米的那一剑更是加重了它的伤势,在秦的又一轮攻势下,它只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一声咆哮,便无力地坠入了无尽的海底。
第一只海兽魂魄终于被击杀,水手中最强壮的尤利西斯和西奥多直面的鲨鱼也摇摇欲坠,但秦并没有露出轻松的表情,因为他看到远处在水面上浮摆的三角形的背鳍不断接近,此时一个年轻的身影径直越过他,朝远处奔去。
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不知天高地厚吗秦低声咒骂一声,急忙跟上前去。
一只精灵鲨顶着它尖长的吻以在现实世界中不应该有的灵活速度向杰里米冲来,杰里米灵巧地跳到空中躲过了这一击,却发现精灵鲨停下了冲刺,反而张开了嘴跃上空中,两排钉子一般的牙齿寒光闪闪。
真是傻瓜！居然跳到空中去！秦及时赶到,狠狠地撞向了精灵鲨的腹部,你也是个傻瓜！精灵鲨猝不及防,被秦撞向水中。
谢谢,谢谢。落在了水面上,杰里米惊魂未定地说。
秦冲他大吼：你这个傻瓜！我要把你—
别这么说,船长。尤利西斯他们走到秦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些傻瓜可帮了我们不少忙。
嬉皮士和梅里很配合地傻傻地笑了。
好吧,秦冷着脸说,感谢的话在打完仗之后再说。先解决眼前的麻烦。
在他们的前方,一只公牛鲨露出水面,凶狠地盯着他们,一群虎鲨、鼠鲨、大白鲨簇拥着它,它们围绕着公牛鲨而游,组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小心点。秦嘱咐他们,这些鲨鱼可以算是海洋中最有威胁的生物了。
他们纷纷答应。
冲！秦低吼。他们跟在秦的身后向鲨鱼群冲锋。
锋利的剑刃砍在了鲨鱼的背部,只擦破一点皮,这是一只鼠鲨,鼠鲨甩动尾部向杰里米撞去,杰里米举起长剑狠狠砍下去,这一次,鼠鲨的皮肤被剑刃划出一道深深的伤口,血液如破了的水管直接溅射在杰里米脸上。他愣在了原地。
别发呆！一只怪物冲上前将鼠鲨的伤口撕裂,鼠鲨发出震耳欲聋的惨叫,拼命想甩掉怪物的利爪,但怪物牢牢地钳住了它,还以锋利的牙齿撕扯着它肚皮上的肉。
我们到底在做什么杰里米想。
鼠鲨在水中翻滚了几圈,生命第二次从它的身体里逝去,它的鼻孔微微张了张,喷出了最后一口气,便再也不动弹了。
杰里米,怪物发出尤利西斯的声音,你不能对它们产生怜悯,你身后还有很多人。
杰里米木然地点了点头,看着尤利西斯扑向一条虎鲨并将它撕成碎片。碎肉漂到了杰里米的面前,他伸手想去抓住那块鲨鱼肉,但鲨鱼肉却在他面前沉入了水中,刺激的血腥味充斥了他的鼻子,他忍不住吐了。一条鲸鲨朝他冲来,越来越近了,但是他没有办法挪动脚步。
离得最近的梅里举着盾小跑着迎向鲸鲨,被另一条鲸鲨毫不留情地撞飞。嬉皮士隔得太远了。杰里米看到那双冰冷的眼睛露出轻蔑的光,鲸鲨张开了血盆大口。
秦从天而降,手中的剑没入鲸鲨的脑袋。鲸鲨挣扎了两下,不动弹了。
废物,秦经过他时冷冷地说,如果你不能直面这些,不如站在船上老老实实地放箭。
我们在做什么杰里米的声音发颤,再一次杀死它们吗
我很遗憾,杰里米,秦停下脚步,但这是战争,至少,你得为了你的朋友而战。秦遥遥指着邮轮。一轮轮的箭雨从天空落下,箭头陷进了鲨鱼群的身体里,不少水手化作的怪物身上也插着箭矢,他们不断地撕裂鲨鱼,血水染红了这片海域,同样,他们也有人死去,一个长着四只手,头顶独角,背生一双肉翼的怪物就在三条鲨鱼的围攻下沉入水中,杀死他的鲨鱼大块嚼食着他的血肉……
看到了吗我们也会死的,秦冷漠地说,但我们没有选择离开。
秦离开了杰里米的身边,杰里米垂下了手中的长剑。
杰里米,我们需要你。不知何时,嬉皮士和梅里走到他的身边,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想想那个在岛上等你的人,梅里轻声说,他一定对你很重要吧。
我知道。杰里米艰难地说,他握紧了手中的长剑,我知道。
那就战斗吧。嬉皮士说,他们也离开了杰里米的身边。
杰里米艰难地迈动脚步,他的朋友们在为他而战斗,但对方也只是一群受伤害的动物。他突然想起了网上看到的纪录片：渔船将鲸鱼逼到岸边,接着一群大笑的人蜂拥而上,用钩子钩住鲸鱼之后,大肆进行屠杀。一只鲸鱼以极快的速度被肢解,然后是第二只……
难道我们不能驱赶它们离开吗杰里米想,没必要杀死它们的,它们在这片时间海里也有家人的。
他向邮轮狂奔。
安娜夫人！杰里米扶着膝盖气喘吁吁,有没有雷达,或者超声波这样的东西,可以驱散它们。
什么安娜夫人惊讶地看着他,这……当然没有,这里无法使用这样精密的仪器……
那魔法呢像是某种力量威慑它们不敢靠近。
安娜夫人摇摇头：孩子,如果有这样的魔法我早就用了,但是很可惜……
船体突然传来巨大的摇晃,他们猝不及防,在甲板上摔得七零八落。发生了什么！
是鲸鱼！有人大喊,一大群鲸鱼在撞击我们的船！
安娜夫人脸上一片死灰：糟糕了！右侧的鲨鱼群只是在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它们的目的是利用左侧的鲸鱼群撞翻我们的船。
邮轮又迎来第二次撞击,杰里米知道这时候他没有时间犹豫了,他利索地跳下船。
杰里米！希贝尔大喊。
安娜夫人一把抓住她的手：希贝尔,我需要你的帮助！
可是……
他不会有事的。
杰里米冲向了鲸鱼群,它们的身体普遍比鲨鱼群的成员要大一些,也更加残破,是的,残破,就像一堆被孩子弄坏的玩具。海水混合着血液的气味扑鼻而来,鲸鱼们的叫声听起来像呼啸的呜呜的风声,没有鲨鱼的咆哮那么悲愤,但有一种说不出的哀伤。杰里米又愣住了,但仍然紧紧握着长剑。他狠狠地朝冲在最前面的鲸鱼砍了过去,你必须狠下心。他告诉自己。
鲸鱼受了伤,退后了一些,发出一声悲鸣,联合身边的同伴向杰里米冲了过来。几支标枪从空中落下,扎中了这几条鲸鱼。杰里米回头看,尤利西斯带着三名水手赶到他身边,身上的数条手臂各自握着圆盾和标枪。做得不错。尤利西斯鼓励他。
杰里米勉强笑了一下。
越来越多的水手来到他们的身边与鲸鱼对峙,似乎邮轮左侧的战斗已经结束了。鲸鱼与他们拉开了一段距离,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嬉皮士拍了拍杰里米的肩膀,低声说：鲨鱼群损失惨重,剩下的鲨鱼潜到水中去了,秦说它们要与鲸鱼群会合一起冲锋邮轮。杰里米点点头。
秦走到鲨鱼群和鲸鱼群的对面：你们可以离开了！你们损失惨重,没必要再做无意义的牺牲了！
它们能听懂我们的话杰里米小声问一个水手。
水手露出古怪的笑容：你都称呼它们了,还要问我这个问题吗
最大的鲸鱼发出长啸,鲨鱼群、鲸鱼群一阵骚动,退后了一些。秦高高举起一只手,水手们躬着身子,握紧了武器。双方没有任何交流,箭雨在空中垂直落下,标枪划出一道道弧线,鲸鱼群、鲨鱼群划出浪花水痕,双方如同两辆开足了马力的汽车冲撞在一起。
杰里米的头上重重地挨了一下,这下把他打得头晕眼花,他不知方向地把长剑送出,血流如喷泉般喷在了他的脸上,这使得他清醒了一些,他发现长剑牢牢地插在了一头鲸鱼的肚子里,鲸鱼痛苦地翻滚了一下,牢牢地握在杰里米手中的长剑将它的肚子划开了一条大口子,一个血淋淋的物体掉了出来。
那是一头勉强成形的幼鲸,眼睛还没有睁开。
杰里米忍不住吐了出来,眼角的余光看见一只鲨鱼从缺口处朝他冲来,一个水手举起大盾阻止了鲨鱼的进攻,他感激地朝水手笑了笑,水手报以一笑,接着他脑袋上挨了一下,昏了过去。
他待在一个幽闭的房间中,杰里米突然意识到自己睡了很久,这里怎么没有窗户呢他伸出手敲打困住自己的壁垒,只感觉到黏糊糊的液体附在自己的手上,他舔了舔,感觉这味道很恶心,他便将这东西吐了出来。他现在莫名觉得很烦躁,如果让他一直待在这黑暗沉闷的房间里他要忍不住砸东西的,可是他要砸什么呢他只能摸到一些黏液。突然一阵亮光从他脚下透出来,房间随之颤抖了起来,他好像失重一般在空中翻滚。亮光越来越明亮,他在慢慢朝下坠落。身染阳光的那一刻,他紧紧闭上了眼睛。
杰里米努力睁开眼睛,现在他躺在自己的床上,一只手被紧紧地握在另一只手里,那只手柔软、温暖。
他醒了！希贝尔大喊。
嬉皮士、梅里、妮雅芙、康纳都来到了他的身边,嬉皮士的脸上贴满了纸条。一阵翅膀扑棱的声音,海鸥艾弗落在了他的被子上。
他们将他扶起来靠在几个软枕头上。
我,我们保护住船了杰里米有点不敢相信地问。
当然了,嬉皮士高兴地说,不然你怎么能在这里舒舒服服地睡了两天呢希贝尔可为你担心了！
闭嘴,嬉皮士！希贝尔狠狠瞪了这没头脑的家伙一眼,脸色有些发红,杰里米,你可把我们担心坏了,你昏迷之后就开始发烧,嘴里还说胡话。
杰里米朝她安慰地笑了笑,紧紧抓住她的手。
对了,那我昏迷之后发生了什么
尤利西斯抓住了你,不然你肯定会被鲨鱼撕成碎片的,梅里一脸后怕,我亲眼看着一个水手在我面前被……那一幕太可怕了。
我们失去了多少人
13个水手,都是我的人。一个阴沉的声音说道。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
对不起,我,我很抱歉。杰里米对上秦的目光,马上低下了头。
其中有一个是因为救你而死的,他的名字叫弗雷德,秦的眼睛里充满怒火,他一把抓住杰里米的衣领,他原本不用死的！他原本可以坐在甲板上和我们一起喝酒一起唱歌吹牛的！
我……我很抱歉……
杰里米这么说于事无补,秦愤怒地把他举到了半空中。
够了,秦！把他放下！
杰里米看见自己的朋友举起刀子顶在秦的腰上,希贝尔也举起了魔杖,魔杖的顶端冒出了微微的火光,这让他心生感动,但他想起了那个朝自己微笑,救了自己一命的水手,他是不是就是弗雷德呢
秦松开了手,杰里米重重地摔在了床上,他的同伴们仍然用武器指着秦。
秦离开床边,走到了门口,冷冷丢下一句：你不再是守夜人了,等你身体恢复之后,你去练弓箭。
一片沉默,嬉皮士说了句他一定是开玩笑的就追了出去。康纳跟着他一起出去了。希贝尔故作轻松地说：放心吧,杰里米,秦不会舍得让你去练弓箭的,那天你的表现那么好。你想吃个橘子吗
杰里米摇了摇头：我想起来。
船医说你至少还要再休息两天。希贝尔担忧地说。
杰里米声音低哑：我昏过去之后发生了什么
希贝尔看了看房间里的朋友,似乎是想从他们那里得到一些鼓励：你昏过去之后,那个水手—弗雷德把你从一条鲨鱼的嘴下抢了下来,抛到了船上,但是他的一只手被鲨鱼咬住,他被甩到了鲨鱼群里,秦和好几个水手去救他,但是没能成功,而且,她小心翼翼地说,你那个方向出现了空当,鲸鱼从那个方向结队冲来,撞向了船,不过我和安娜夫人支起了护罩,它们暂时被阻挡在了外面,水手们撕碎了它们,没有了那群鲸鱼,鲨鱼们也撤退了……
你们两个,有遇到危险吗杰里米问梅里。
梅里勉强笑了一下：我和嬉皮士受了点小伤,回到船上一眨眼就被安娜夫人治好了。
再次沉默,杰里米问：那你们两个有被赶出去吗
梅里露出很为难的表情,想要摇头却又不敢摇头。
嘿,杰里米,妮雅芙故作轻松,别那么沮丧嘛,实际上射箭没什么不好的,很安全的,希贝尔也不用为你担心了,那天希贝尔看你被扔到船上担心得不得了呢。
杰里米看向希贝尔,后者的脸更红了。
好了,你想吃点什么希贝尔说,三明治还是煎香肠,或者意大利面我们去厨房拿。
给我点水果就好。他现在对这些食物实在没有胃口。
好,我去拿。梅里飞快地说,马上蹿到门边,没承想门这时突然打开,门板结结实实地拍到了他的身上。
噢！对不起！梅里,我没看见……秦说他是不会改变主意的,除非时间海的水倒流。嬉皮士垂头丧气地说。
谢谢你,嬉皮士,杰里米生硬地说,我现在觉得射箭挺好的。
意识到了杰里米的难过,希贝尔连忙说：没事的,杰里米,我可以去求求安娜夫人。她会说服秦的。
杰里米感觉他的心脏被拧成了一条,难受极了。他望着朋友们,努力想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带着睡意：我想再睡一会儿,好吗
朋友们陆陆续续离开舱房,只剩下希贝尔。
好的,当然,如果你想的话,希贝尔犹豫地松开了他的手,在他脸上轻轻吻了一下,关上了舱房的门。
杰里米翻过身子将被子拉到头上,蜷缩成了一团。
接下来的两天,朋友们一结束训练就到杰里米的房间来,他们给他带了许多他爱吃的,鸡肉、培根、水果、馅饼、各种各样的糖果,杰里米清楚他们是想要自己开心点,于是他在他们面前尽量将笑容表现得自然一些。
第三天,杰里米去了甲板上训练射箭,妮雅芙很认真地指导他,他的状态时好时坏,但西奥多对他的态度很糟糕,总是在他做得不好的时候大声嘲笑他,这无疑是因为弗雷德的死亡。杰里米想趁训练结束时找西奥多好好聊一聊,但西奥多根本不看他,急匆匆地便走了。
妮雅芙,我们去吃饭吧。
妮雅芙露出抱歉的表情：对……对不起,杰里米,你现在已经不能去收费餐厅吃了。秦……他禁止你去……
我知道了。杰里米明白了,他不想让希贝尔他们为难,便装作一副大方的样子说,你去吃吧,我再去练会儿箭。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朝靶子射箭,想象着靶子是秦的脸。
妮雅芙担忧地看了他一会儿,当她一离开自己的视线,杰里米便将弓收了起来,把靶子上的箭一一拔下来放回自己的箭袋。他走到免费餐厅里,经过一上午举弓搭箭早就累坏了的人们把免费餐厅挤得水泄不通,杰里米等了好一会儿才有位置,这些人匆匆吃完盘子里的食物便离开了,他们要赶着去休息。杰里米向一个留着大胡子的大叔道了谢,端着自己的盘子坐下。他拿了两块普普通通的三明治和一些牛肉,这固然不能同收费餐厅里丰饶之角喷出的美食相比,但也香味扑鼻。杰里米一边吃着三明治,一边想着希贝尔他们在收费餐厅里大快朵颐的样子,心里有些失落,他不是为了那些食物而心烦,而是为了自己孤零零在这里吃饭而痛苦。
在他面前这张桌子上吃饭的人走了又来,一些盘子放到他面前,随着盘子里的食物被清空同桌吃饭的人也离开了,又是一些盘子放到他面前,这时他感觉自己的肩膀被重重拍了一下。杰里米回头看,梅里笑眯眯地看着他。
又是几声盘子接触桌子的清脆声音,希贝尔在他对面入座,朝他眨了眨眼睛。
你们不是,怎么……
如果你去不了收费餐厅,那我们在那儿吃得也不痛快啊。嬉皮士懒洋洋地说。康纳在他身边使劲点头。
那秦怎么说呢他没有朝你们发火吗
当然发火了,妮雅芙也入座了,亲昵地将康纳抱到自己的腿上,康纳挣扎了两下,不过我们又没拿走收费餐厅的食物,我们想去哪儿吃,他管得了我们吗
对啊,希贝尔接着妮雅芙的话说,杰里米,你不知道我们有一个上午没见到你,吃饭的时候还不能见到你有多煎熬。
杰里米的心脏快速地跳了十几下,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表达自己对他们的感激之情。
感激的话就不用说啦,嬉皮士嘿嘿一笑,反正那些松茸、龙虾什么的我也吃腻了。
其实,梅里吞吞吐吐地说,我偷……我偷偷从收费餐厅里带了一些吃的出来。说着他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了一些塑料袋装着的食物,有龙虾、松茸,还有一张比萨。这可是多米尼克·克罗拉007皇家比萨！他扬扬得意地宣布,比萨添加了用干邑浸泡过的龙虾、用香槟浸泡过的鱼子酱、番茄酱、苏格兰烟熏三文鱼这些好东西。最妙的是,他压低声音说,比萨上面装饰了24克拉的可爱的金片哟！
他们看向比萨,毫无金片,原因可想而知。
与此同时,秦正在仓库里怒气冲冲地看着一个披散着头发的人。你还是不肯改变主意吗！他大声喊着。
诺瓦低下头看了一眼地上的食物,又抬起头轻蔑地看了秦一眼：你就想着用这些让我改变主意船长,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吧
秦不停地在仓库里踱步：那你要我怎么做我已经付出了全部努力了！
诺瓦惨兮兮地笑了一下：你知道该怎么做,我只想回到人间。
不可能,秦断然拒绝,只有这件事不可能。
那我们就没得谈了,诺瓦疲惫地靠在墙上,激起铐着自己的锁链一阵响声,请回吧,船长。我要休息了。
秦瞪着他：对你而言,回到人间真的那么重要吗
你不会明白的。诺瓦说。
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再试图说些什么,推门出去了。
门口传来秦上锁的声音,诺瓦的话回荡在空寂阴冷的仓库中：你不会明白,被真正的阳光照在身上的感觉,那种真正的自由的意义。
秦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仓库里只剩下诺瓦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当天空变成暗紫色的时候,一天的训练便结束了。因为前几天战斗的惨烈,没有人再把这趟旅程当作轻松的春游,所有人现在都憋着了一股劲在训练。吃过饭后,杰里米谢绝了朋友们的陪伴,他决心去验证一件事。在朋友们那里,他无疑能得到更多的支持和体谅,但这不是他想要的,他现在需要一个博学多才的人来告诉自己他是否真的做错了。杰里米到了海特的藏书室,昏暗的烛光下,海特正费力嚼食着一小块牛排。
你好,海特先生。杰里米礼貌地打招呼。
噢！是你啊,杰里米。海特直接吞下牛排,用餐巾擦了擦嘴巴,请问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是这样的,杰里米局促不安地说,我犯了个可怕的错误,我不再是守夜人了。
这件事我知道,你是想让我帮你说情吗
不是,杰里米说,我只是想知道,我真的做错了吗
海特愣了几秒,陷入了思考,终于他犹豫地开口了：这个问题太……怎么说呢杰里米,世界上许多事情是没有对错的。
但是我害死了弗雷德。杰里米愧疚地说。
弗雷德是个好人,一个很善良、很勇敢的小伙子,海特严肃地说,我会永远怀念他,但是我想,问题不在这里。是的,因为你的过失,导致了弗雷德的死亡,秦因此惩罚你,在我看来,这并没有错。但是,海特顿了顿继续说,你不想伤害海兽的行为同样值得赞赏。
杰里米瞪大双眼,脸上充满了惊愕的表情：我以为你会呵斥我……
呵斥你的事已经有人做了,杰里米,海特宽容地看着他,我和秦做事的方法不同,他认为只有责罚才能让一个人长记性,我恰恰相反,我认为,当一个人已经知错了,再附和别人一起责骂他,只会让做错事的人心里更难过。同时也会显得自己很卑鄙。但请你别记恨水手们,我们都很爱弗雷德,他们对你冷眼相待只是一时被悲伤和愤怒冲昏了头脑,暂时变得愚蠢了。
我明白,杰里米喃喃道,我不怪他们。
那真是太好了,海特朝他笑笑,我相信以后你会成为一个超乎他人的领导者。
我还能成为领导者吗
那当然了,海特耐心地说,你面对海兽时所展现出来的勇气和爱心,我们都看在眼里。在‘菲雷机亚斯’号长达数千年的漫长的旅途中,没有多少人意识到当我们举起武器时,我们与第一次杀死海兽的屠夫之间的区别。其实,即使是在时间海,最初也是我们先向它们举起屠刀,因为害怕,因为恐惧,时间一长我们双方就造成了今天不死不休的局面。他长叹了一口气,人类一直在亏欠这些热爱和平的生命,不管是它们生前或者死后。我一直觉得,相比于力量这种可以通过锻炼增强的东西,源自本性的品质更加重要。
杰里米有些受宠若惊,他在来之前已经做好了被海特臭骂一顿的准备,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反而会收到褒奖。感谢,感谢你这样鼓励我。他结结巴巴地说。
海特笑着摇了摇头：孩子,我没有在鼓励你,我只是把我的看法说了出来。如果你认为这能帮助改善你的心情,那我会很愉快的。不过,既然你都来了,何不坐下看本书呢相信我,偶尔看看书是没有坏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