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身世（四）
姜太君神情也不由冷酷,接着道：
这对男婴,一手脚齐全,一先天残疾,素太后只留下一个。而另一人,你应该见过了。
萧入云僵硬一点头。
淑妃入宫时已然身负怪疾,发病时力大无穷,浑浑噩噩,久治不愈,时好时坏。
后来她有了身孕,为了腹中胎儿,便停了所有的药,使得病情加重。
得知自己诞下的是死胎,她愈发疯癫,全然不知自己的孩子被调换了。
而与此事相关之人,皆被素皇后灭口,只有苍婆婆那名弟子,逃出京城。
苍姐姐当下不知她的弟子在宫中经历了什么,只当她没有照顾好淑妃,因而获罪。
她本着爱护之心,将弟子送到我这里来,求我收留。
是我察觉不对,追问出实情,然后把她弟子杀了。
萧入云抬头。
姜太君轻笑,陛下这是什么眼神,设身处地,你会将如此隐患留在身边吗
萧入云道：不会。
秘密能在姜太君手里隐藏二十年之久,老人家手段非寻常人可比,她既这样说,他便如此信。
事到如今,再去追究一个无辜之人的生死,没有意义。
半年前,秦家大姑娘来了几趟山庄,废太子封地肃州就传出谣言,说当今天子生母另有其人,恐是妖妃。
不久之后,萧景和逃出肃州,来到晋州,我便怀疑,此事跟老林有关,只是找不到证据。
直到昨日,我亲眼见他与秦家姑娘窃窃私语,向秦芰汇报你已被我所杀,这才痛下决心。
如果陛下需要,老身也可以让秦芰永远开不了口。
萧入云道：不必。
也是,姜太君道。
老林对当年的事情一知半解,秦芰与萧景和从他口中,未必知道全部真相。
否则也不会只放出几句不痛不痒的谣言,试探你的态度。
此时杀了秦芰,反倒有欲盖弥彰之嫌。
生母是妖妃在其次,对天子最具毁灭的抨击,是他身上携带的隐疾。
姜太君道：
如今世上知晓陛下身世之人,除了陛下那位高贵的母亲素太后,也就剩下老身了。
陛下若想坐稳皇位,只管将老身灭口。
老身斗胆问一句,陛下的病情到什么地步了
萧入云淡声道：老太君此话何意
何必强装坚定,旁人见识浅薄,不知淑妃患的是疯疾,苍神医应先帝所求替她诊过脉,难道也不知吗
此病多发于青壮年,你寻到了另一个与你相貌一模一样之人,将他藏在凤首山供朱玄素钻研。
见过了他发病的情形,得知这病遗传,如何能不忧惧
天下人若得知掌权的九五之尊是个疯子,或者说早晚是个疯子,会作何感想
消息传开来,陛下将如何自处
你不就是源于此,才不得不亲身前来,以期弄清事情真相,找出谣言的源头,再杀人灭口吗
老身远在晋州,尚闻京都宦场有所动荡。
你继位不过三载,根基未稳,便想着手根除素氏势力。
我观你心性,不是那等冒进之人,那就剩下一个可能,你在害怕。
你怕自己时日不多,想趁着清醒,做力所能及之事。
但你别忘了,素太后久处权利中心,非你这年轻人可以抗衡。
一旦让她了解什么是‘疯疾’,知道你那双胞胎兄弟尚在人世,你猜她会怎么做
恕老身直言,陛下离开京都这决定虽无可奈何,但实在愚蠢。
姜太君长叹口气,老身闲来无事替陛下想了想,觉得你有点太难了,无论如何也没有万全之策,两条死路,你只能选一条走。
她注视萧入云,你有万全之策吗
萧入云默了默,道：没有。
老身倒有个建议。
愿闻其详。
你死你的,放过我黛黛。
萧入云倏然抬头,眸光亮了亮,她来过了
来过了,寻你未果,黯然离去。小样儿,走时还跟我装呢,信不信,明日她还得来。
……
5
山脚密林。
白如黛按住躁动的三十三。
别急,先在这里躲一天,等外祖母放松警惕,咱俩分头行动,你进山庄找周悔,我去后山找陛下。
她记得机关密道入口在山庄内,出口却在后山,为了不打草惊蛇,决定从出口去寻。
三十三双手交叉,表示拒绝。
白如黛：倘或陛下真的来了山庄,周悔必跟随左右,而他是个高手。
外祖母有心对付陛下,定要将他俩分开,听话,你去找他。
三十三把头一歪。
白如黛：……周大哥不算高手吗算吧
三十三脸上鄙夷之色尽显。
第二天。
白如黛顺利来到后山,做好了费一番周折的准备,却被一阵幼兽低鸣吸引。
树林中有个新鲜的地洞。
几只幼狼站在洞口边缘,不断张望,嗅到人类的陌生气息,齐齐朝白如黛呲牙。
野兽捕食时偶有刨洞之举,夏季山林雨水充沛,树周泥土松动,若地底有密道,极容易塌陷。
白如黛心头狂跳。
狼通常在夜间捕食,此时天光已大亮。
母狼不会离狼崽太远,这几只小狼如此焦灼,说明那母狼下去应该有一段时间了,至少是昨晚半夜。
而狼一般不擅刨洞,除非它确定底下有猎物。
白如黛顾不上其他,纵身一跃,顺着狭窄的洞口擦滑下去,随着哗啦啦的泥土,猝然落地。
视野陡然开阔,七八条密道纵横交错。
白如黛选中一条,一头扎了进去。
萧入云与人斗智,白如黛其实不怎么担心,外祖母再是精明,她相信萧入云也吃不了亏去。
许是见惯了外祖母的慈爱和善,她今晨来巡山时,心情说不上有多紧迫。
从未设想过,如果萧入云遇上野兽怎么办。
萧入云！她举着火折子转了一刻钟,一边刻下记号,一边忍不住大声唤人。
然而半天过去,地底回荡的只有她自己的声音。
好消息是,野兽的毛未见一根。
坏消息是,也不见萧入云。
就算萧入云被野狼吞吃如腹,也该有散落的衣物残留,她消极地想着,前方地上赫然出现一小团阴影。
她冲上去捡起,见是一截衣摆,已被鲜血浸透了。
白如黛瞬间着了慌,她不能确定这是不是萧入云的衣摆,只得强持镇定,继续前行。
沉重走了几步,她猛地跑起来,刹那间,眼泪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