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覆雨针
糟了！被人听到了！张尚书心肝颤抖,怎么办,怎么办啊！
女子倏然起身,道：你不要出去,我去杀了他。
语罢,她轻步出门,迅速去追前面的二人。
周春白与凌知光的轻功都极快,如燕掠水。
可那女子也不逊色,不多时便抄近道赶上,袖中射出数十根毒针。
周春白将凌知光往旁边一推,踢起巷子角落的箩筐,反手一推,旋转的箩筐将毒针尽数纳入其中。
她扔下箩筐,抬手将凌知光护在身后,目光如鹰,冷盯来者。
右侧。她唇畔轻动,低语一声。
凌知光明白了她的意思。
周春白骤然抽出匕首,率先上前,行动灵敏,动作干脆利落。
那女子举肘迎击,匕首与护腕相碰,擦出火星。
她近身肉搏的本事不差,几个回合下来,两人过招数百,衣角纠缠,分不清彼此。
周春白脚下露出一个破绽,女子指尖乍现毒针,刺向周春白的脖颈。
千钧一发,一抹鬼影现于女子身后,匕首快而准地抵住了她的咽喉。
别动。凌知光声音冷冽,犹如阎罗。
周春白反手收剑,比了一个拇指：好。
不愧是聪明的凌督主,配合无间！
月亮出来了,女子瞥了一眼地上的人影,轻笑：二位,有话好说。
周春白道：现在打算好好说话了晚了。
平榷司埋伏在附近的接应鱼跃而来,将人押住。
凌知光收回匕首：押回去,细细地审。
是。
一阵风吹过,月光被云层再次遮盖的一瞬间,寒光闪现,凌知光喝道：闪开！
那女子竟从口中吐出了一根毒针！
周春白闪身躲避,却还是被毒针刺中了肩头。
毒素极烈,迅速蔓延全身,她陡然跪地,呕出大口大口的鲜血。
凌知光骤然一惊,扶住了她,转头看向女子,厉喝：解药！
女子大笑：此毒无解！中了此毒,三个时辰后,她必死无疑！拉一个垫背的,足够了！
找死——凌知光怒不可遏,就要拔剑杀人。
平榷卫连忙拦住：督主三思！
周春白扯住了他的衣袍：不,不能杀……
她在说话的时候,仍旧不停吐出鲜血来。
凌知光动作一顿,随即挥剑挑断了女子的手筋,面色阴郁地可怖,目光恨不能生啖其肉：押回去,扒、皮、抽、筋！
平榷卫从未见过凌督主如此阴森骇人的模样。
哪怕是当年处死方顶,他也从未流露出这般暴怒、恨意滔天的神色。
——
夜半,平榷司。
周春白很冷,缩在凌知光的怀中不停地颤抖着身躯。
他将她抱得紧紧,温热的手掌贴紧她的面庞,口中重复着：不要睡,不要睡过去。你和我说说话,看着我……
语罢,又回身问：还没办法么！
一众太医心急如焚,却对此毒束手无策,议论纷纷,愁容满面。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周春白的身躯越来越冷,再一次呕出鲜血。
他为她擦拭鲜血,手指有些颤动：不能死,你还不能死——
最终,太医齐齐俯首：督主……节哀。
节什么哀她还没有死！滚出去,都滚出去！
凌知光勃然大怒,将手边的烛台砸出去。
太医们纷纷逃出,屋内只有苏罗星还站着。
周春白气息微弱,声音断断续续：周家军饷……当年,为什么,幽明道塌陷,粮草辎重全部损失,帮我查……
你都要死了还想着这些！凌知光愠怒。
她反握住他的手,一字一句：周家有冤,凌督主,我周春白求你,求你查清……还,还周家公道——
她剧烈咳嗽起来,仿佛要把三魂七魄都一齐震出体外。
我带你去找妙莲,现在就去,她一定能救你！凌知光就要抱起她。
她却按住他的手,死死盯着他：来不及了……凌知光,我有愧与你,万死不惜,今日命绝于此,愿生生世世永堕畜生道赎罪,只求你,求你——
凌知光牙齿紧咬,目光含恨望着她：休想。
你什么都没还,凭什么就这么死了你若是敢死,我就将你碎尸万段,丢出去喂猪狗,叫你永世不得超生！
忽然,一道笑声传来：啧啧啧,多可怜。
谁！苏罗星警戒。
沈逃如化形的妖怪般从屏风后缓步走出,笑意盈盈地看着三人。
又见面了。
凌知光盯着他：是你
沈逃微笑望着周春白：溯回长生丸,有两颗,一颗给了太子,还有一颗能救你的命。那一颗去哪儿了,妹妹
凌知光猛然想起,微微扶着她的肩：对,对,还有溯回长生丹！那颗药在哪里
周春白的意识已经有点模糊了,撑着理智,摇摇头：没有了,丢了……
在哪里丢了凌知光追问。
沈逃摆摆手：好了,我告诉你,她不是丢了,是给别人吃了,助那个人活命呢。
你给了谁赫云缚羽张燕文凌知光难以置信,你疯了么,救命的东西为何要给旁人！
周春白盯着沈逃：住嘴……
沈逃摇头叹息：妹妹呀,你这样子,别人不会记得你的好的,没听见刚才还要你永世不得超生呢。
凌知光如雷劈一般定住,望着她,声音艰涩：你,给了我
周春白别过眼,不语。
沉默蔓延开来,凌知光的心仿佛被撕裂成无数碎片。
是啊,给你了,磨碎了塞在你喜欢的点心里让你吃下去了。沈逃道,不然你以为,回京路上,没有蛊毒的解药,你能撑过来不过,确实也是大材小用了吧妹妹
你住嘴！周春白厉喝。
好,有力气吼我了就好。沈逃走近,拂开凌知光,让点位置吧,我来救人。
你能救她凌知光怀疑。
死马当活马医吧,先说好,救她一条命,打底三万两黄金。沈逃竖了三根手指。
可以。凌知光目光沉沉,但若救不活,我会杀你。
沈逃故作害怕般瑟缩了一下脖子,让凌知光和苏罗星出门等着。
屋内只剩下两人。
周春白意识越发模糊：你要……做什么……
沈逃拔出匕首,割破了自己的手腕,腥气中夹杂着诡异的香甜。
周春白竟然觉得喉中有些痒。
好想……
他的目光里,说不清是喜悦还是悲伤。
唉呀……终于还是到了这一日啊。他摸了摸她的脑袋,妹妹,你以后不要怪我。
他将手腕送到她唇边。
一股控制不住的本能从周春白心底散开,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她的心里乱窜,渴望着他的鲜血。
可是又有一个声音,是她残存的理智在告诉她。
不可以。
不可以……
最终,她还是咬上了他的手腕,犹如饥饿多日的婴孩,吮吸着食物。
此刻没有理智,只有活下去的本能欲望。
沈逃垂眸望着她,看见她的肌肤下,有什么东西逐渐游动起来。
长生蛊,被唤醒了。
——
平榷司狱中。
女子被关在水牢中,只露出一颗脑袋。
她听见了脚步声,微微抬头看去。却是一名陌生男子。
是谁女子问。
男子蹲下身来,抬起她的脸,打量了片刻,道：可惜可惜,你比你师姐漂亮多了,可惜脑子不好。
女子道：你认得我
长明阁阁主沉戈的师妹,素水。男子将她的故事娓娓道来,从小因饥荒被父母卖掉,后来被沉戈捡到,一同拜入‘毒蝎子’的门下,善用毒针。只是,后来毒蝎子把独门绝技传给了你师姐,而不是你,你心生怨恨,杀师而逃。
而后,你加入了前朝余孽的组织,成为一只‘猎狗’。按照他们的吩咐,你游走在张尚书身边,威逼利诱他贪赃害人,直至如今。
你知道的还不少。素水逐渐警惕起来,你到底是什么人！
做情报生意的,知道的当然多。男子笑起来,桃花眼勾人得很,怎么样,要不要和我做一桩生意啊
什么生意素水道。
凌知光是个疯子,平榷司比鬼府还折磨人,你的那些同伴,应该也不想冒险来救你。但我能让你出去。
素水沉默了片刻,问：条件呢
男子道：我想从你这里,知道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素水问。
毒蝎子有一套‘覆雨针’,由昆仑山一种奇特的矿石所造,它在哪里
素水微微眯眼：你要那东西做什么那可是邪物。
这你就不必多问了。
素水想了想,道：我只见过那覆雨针一次,死老头子宝贝得紧,连师姐都不愿意给,但是后来,有人来拜访,他就将那东西给了那人。
是谁
我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他叫那人‘七爷’。
男子了然。
素水急道：快放我出去！
男子笑了：都说了,你脑子笨。我只说让你出去,又没说是活着出去。唉,谁让你杀谁不好,非要杀她呢
他将手掌按在她的头顶,分明是笑着,目光却渗着冷意。
我最讨厌别人……动我的东西。
下一刻,他猛然拧断了她的脖子。
素水瞪大双眼,死不瞑目。
男子哼着歌,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片刻后,平榷卫从幻境的迷香中清醒过来,分明面前什么都没改变,心中仍旧不安。
忽有平榷卫来道：周侍郎醒了,督主要提审犯人！
那平榷卫连忙打开水牢,走进去一看。
却见水牢暗室中,犯人已经没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