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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殿前誓
兵部尚书自焚家中。
沉戈的飞鸽传书送至,周春白刚刚洗漱干净,准备就寝。
她捏紧了信条,迅速扎好头发,披上外袍阔步出去。
凌知光忽然从后面扯住她,将她拉回来,语气低沉:不要去。
周春白转身看他:什么意思
凌知光道:今夜留在家里,什么都不要管,什么都不要问。
她心头一颤。
张尚书选择自焚这种方式了结自己,无疑是想要趁机销毁什么。
周家军饷一案,张尚书是目前最鲜明的线索,周春白绝不能让他断了!
今日进宫,陛下究竟对你说了什么周春白贴近了几步问。
凌知光缓声道:张尚书勾结前朝余孽,谋害公主穗辞,意欲挑起两国战乱,应抄家斩首。苏罗星已经去了。
你没有同陛下讲周家的事情么周春白恍然惊问,为何轻易杀了他!
凌知光面色冷淡:说了。但天子如今迫切的是安抚塔兰,以及杀鸡儆猴。周家的事,应该往后放一放。
放一放周春白难以置信,我周家满门为国战死,昌余关数万将士马革裹尸,百姓孤魂难安,这样的事情,要往后放一放
她的肩头都在轻轻抖动,凝视着他质问:为何……白日里为何不告诉我你明知道这件事对我有多重要,为何什么都不说
凌知光既然知道天子不想通过张尚书掀起周家旧案,为何不告诉她
如果他告诉她,她兴许还有机会去一趟尚书府,自己查出些东西。而不是现在人突然死了,她才知道这件事!
凌知光道:这是天子的意思。周家案背后盘根错节,若你执意在此时掀出,朝野势必动荡。如今内有前朝余孽作乱,外有赫云部虎视眈眈,臣民之心,还乱不得。
周春白仿佛一下子失了力气。
她步步后退,神情恍惚。
陛下,一直都知道昌余关的事情有蹊跷,对不对她问他,可是他不敢查,怕朝臣离心,怕百姓失望……
凌知光道:水至清则无鱼。
可这水已经浑浊!周春白喝道,千疮百孔,奸邪当道,忠良死尽,生民煎熬。若不壮士断腕,大安便要如同前朝沈氏一样,天下揭竿而起,亡于怒火!
凌知光凝望着她,目光里写满了千思万绪。
壮士断腕……凌知光轻声问,你可知站出来的那个人,最后难以避免兔死狗烹的结局前世,你没看明白么
前世。她为了替太子扫清障碍,雷厉风行扫除奸佞,得罪了无数世家勋贵。
最终,太子反倒给她降了奸佞的罪名,一杯鸩酒送她断魂,安抚那些世家。
这便是帝王权术。
最简单的权术。
叫一人替他做刀,扫清障碍,最后再折断这把刀,安抚众人,得仁德明君之名。
千秋万代,总会有人来做这把必折的刀。
因为总有人见不得万民受苦,便甘心赴死。
这是一个轮回。
前世,周春白已经做过一次这种人了。
今生,她重生时选择了另一种过活的方式,想要平凡,想要庸庸碌碌一辈子。
可是天意弄人,她再次站在了抉择的路口。
她看着凌知光的眼睛,缓声道:凌督主,或许你与我,终不是同路之人。
她还是选择了,去做那把刀。
凌知光缓步走近,夜色笼罩在他身上,如披上一层暗纱,叫他模糊,使他沉郁。
可如今,你我还在一条船上。
他攥住她的手腕,迫使她看着自己。
周春白,本督不管你以后要走什么路。如今,天子将此事交给本督来办,你只能听话。今夜,哪里也不要去。
我终究是错信了你。周春白自嘲。
凌知光温柔地抚摸她的面颊,轻声道:情深义重不是好事,现在明白了
周春白拂开他的手,冷冷看他:薄情寡义者,确实不配真心相待。
凌知光低声一笑:嗯。
星辰黯淡,天河瑟瑟。
晚来春风,吹不醒自我编织的困梦。
——
陛下,臣有本要奏。
宣布退朝的前一刻,周春白步出群臣,手执笏板,跪地沉声道。
天子身边,凌知光眸光微暗。
果然,她还是不听话。
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
周卿,塔兰公主受惊一案已了,你还有何事天子的声音里分明有几分警告。
周春白道:臣查此案时,无意中知晓,五年前羽州水患,朝廷拨下的赈灾款额,十之有九被盘剥,到百姓手中的不到一成。而此事,正与纵火自焚的张尚书有关。
朝堂上鸦雀无声,众臣的目光犹如暗夜中的狼群,死死盯着势单力薄的刑部侍郎。
孤立无援的感觉,周春白早已习惯了。
但今日,在这大殿之上,这些朝廷栋梁居然都沉默不语,她还是感到了一种强大的压迫。
她挺直脊背,话语掷地有声:臣以为,当年羽州赈灾银一案,应有前朝余孽蓄意谋划,意欲扰我民心,祸乱天下。应追查此案,揪出余孽奸佞!
天子凝视着她,目光沉沉,一言不发。
过了片刻,他才幽幽道:周侍郎,你可知此事已过了五年,想要重查,难如登天。
周春白心中一动。
果然,天子想要拿她做刀了。
周春白俯首叩地:臣,鄙薄之躯,承蒙天恩,苟活至今。愿承祖宗之志,荡平奸邪,以报君恩,万死不辞!
天子抚掌笑了:好,不愧是周家子弟,有此志气,朕心甚慰。不过——
他话锋一转:不过,昨夜凌督主已经向朕禀明此事。羽州赈灾银一案,全权交由平榷司。阿隐啊,你身体不好,又劳累了多日,这几日,便在府中多歇息吧。
言罢,他不给周春白说话的机会,起身离去了。
周春白看向凌知光。
后者只给了她一个淡淡的眼神,便随天子离去了。
——
平榷司。
凌知光从马车内下来,抬眼便看见周春白等在门前。
她还未换下官服,一身赭红,将整个人修饰得颀长挺拔。头发束起,干净齐整,眉眼如早春薄霜,沁凉洁白,不染尘埃。
她立在阶上,孤傲清冷。
凌知光微微偏了偏脑袋,欣赏画卷一样望着她,唇边泛着淡淡的笑。
他缓步走到阶前。
两人原本还有些许身高差距,如今一个阶下,一个阶上,刚好能平视彼此。
周春白淡声问:那些贪官污吏给了你什么叫你替他们隐瞒
凌知光好整以暇:什么
羽州赈灾银一案。你为何要接下周春白问。
你以为呢凌知光笑问。
你想把这件事糊弄过去。
凌知光莞尔:好聪明啊。
奸宦。她冷声。
凌知光的目光幽幽转为危险:如今骂我都不避着点了
周春白伸出一根手指,重重点在他的心口。
凌督主,莫要忘了,你的命还攥在我手里。
凌知光顺从地配合她,身子向后晃了晃,笑着低头,轻捂心口:怎么周侍郎,要杀了我这勾结贪官污吏的奸宦么
周春白下颌微抬,垂眸俯视他:因果有报,你的果报不是我。凌督主,今后我的事情,我自己来查。但提醒你一句,莫要挡我的路。
说罢,她便从他侧面走过去。
凌知光无奈笑了一声,忽然伸手,长臂一捞,将她腰肢揽了回来。
周春白错愕:你做什么放手!
凌知光抓住她作乱的手,微微挑眉:不是想分道扬镳么本督总要试试你的胆量。
说罢,他拽着她径直走入平榷司,一路直奔牢狱。
放开我!
她的手被他紧紧攥住,疼得厉害。
凌知光不为所动,几乎是生拖硬拽把她拉去牢狱。
路过的平榷卫们不敢多言,内心惊恐。
督主动怒了
这么气势汹汹地要把小侍郎拉去牢狱,要动刑么
完了完了。
小侍郎凶多吉少啊!
周春白被扯到刑房,手才被放开。
她还未来得及怒斥,便看见了刑架上鲜血淋漓的少年,还有一旁跪着的中年男子。
她的动作微微一顿。
平榷卫微微俯身:督主。
那中年男子伏地哭泣:凌督主,求你,求你放了我儿,他只是个孩子啊,他什么都没做错,求求你,放了他,我愿意认罪!
他手掌颤动,不断拍着自己的胸脯:我认罪!什么罪我都认!求你……放了我儿!
男人哭着,撕心裂肺。
少年被打得浑身是血,鼻青脸肿,口齿全是鲜血。
周春白看向凌知光:他是什么人
凌知光慢悠悠道:户部侍郎。贪污案从他查起。嘴太硬了,只能将他儿子请来谈一谈。
为何要牵扯无辜周春白指着那少年问。
凌知光看天真孩童一样看着她,笑得直摇头:周侍郎啊周侍郎,对这种浸淫官场多年、鱼肉百姓的老狐狸,你难不成要与他们讲道理
周春白自然知道对一些人,必须用些特定手段,但怎可真的将孩子伤成这样
凌知光俯视着跪在地上的户部侍郎,道:好,那便说一说,除了你,还有谁
那中年男子目光乱飘,咬牙道:没有别人!
凌知光失望地收回目光,轻轻挥手:指甲都拔了。
是!平榷卫得令。
少年被抓住手指,铁钳夹上指甲,猛然一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