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真心谎
时间的流逝仿佛慢下来,分明只分别了一个月,却如数十载未见。
人心已变,何以相对。
娘亲。宝儿委屈的声音传来时,几乎将她的心击碎。
这一个月来,她每每做梦,都在思念自己千辛万苦生下、精心养育的这个孩子。
可她没想到,再次重逢,会是赫云缚羽将她带来。
凌知光见到赫云缚羽的瞬间,心脏便提到了喉咙,见她有所动容,一种无边的恐惧击碎了他的壳,外界的每一道风都足以将他杀死。
周春白忍不住抬步向宝儿走去的一瞬间,他猛然拽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目光有几分慌张,只是看着她,轻轻摇头,却连一句挽留的话都说不出口。
他有什么资格说
他们才是一家人。而凌知光,不过是趁人之危,偷了一个月的时间。
赫云缚羽将宝儿抱下马,宝儿奔向周春白。
周春白甩开凌知光的手,冲上前去附身紧紧抱住宝儿。
娘亲,我好想你,好想你,呜呜呜呜……宝儿哭得双眼通红,软软的身躯回到了母亲的怀抱,委屈一涌而出,絮絮叨叨说着话,爹爹说你出去玩了,为什么不带上宝儿呀娘亲,我好想好想你……
周春白喉间有点哽咽:娘亲也很想你。
她低头亲亲女儿的小脸,挂着眼泪却笑了。
赫云缚羽缓步走到她身边:小白。
周春白抱着宝儿起身,冷眼看他,恨意难消。
宝儿搂着她的脖颈,问:娘亲,爹爹说你生他的气了,他来给你赔罪啦。你骂他一顿,打他一顿,就和好啦。
周春白敛下情绪,笑了笑:娘亲和爹爹的事情,宝儿就不要管了,好不好你饿不饿,娘亲带你去吃东西好不好
宝儿点点头:嗯!
说罢,她抱着宝儿转身向凌知光走去。
赫云缚羽跟上去,却始终与她保持一步之遥。
他拽住她的手腕:小白——
放开。周春白冷声道,孩子面前,我不想见血。
赫云缚羽似乎憔悴了许多,下颌冒出了点点胡茬,眼尾有些红。草原的野性未消,又添几分被抛弃的孤寂。
他低垂眉眼:我有话想与你说。
我与你无话可说。周春白冷淡撂下一句。
他却紧紧攥住她的衣袖,用微微乞求的目光看着她:是关于当年周家的事情,我知道你在查,我不求什么谅解,只想……与你说说话。
周春白果然迟疑了。
凌知光冷不丁开口:周侍郎,今晚的接风宴,莫要误了时辰。
周春白回过神来,如今她是刑部侍郎,若是被人看见和赫云缚羽有什么牵扯,那就前功尽弃了。
放手。周春白扯回衣袖,抱着宝儿上了凌知光的马车。
赫云缚羽目含悲色,紧紧盯着她,犹如弃犬。
凌知光扶着她上去,微微侧首瞥了赫云缚羽一眼。
只在一瞬间,两人的目光交锋。
赫云缚羽杀意沉沉,凌知光讥讽一笑。
泥泥,小心。凌知光扶着她,温柔亲昵,眼带笑意。
周春白微微一愣,不解地看了一眼忽然温柔起来的凌知光。
他又犯病了
带着宝儿上了马车,凌知光先给宝儿喂了许多马车内的点心。
宝儿趴在周春白的怀里,小心翼翼问:娘亲,爹爹是不是犯了很大的错误
周春白摸摸她的脑袋,笑着说:宝儿为什么这么说
宝儿说:因为娘亲很难过的样子呀。以前爹爹打碎了碗,娘亲也生气过,但没有这么难过。
周春白眸子微微一动,忍着泪意,问:如果娘亲不想要爹爹了,宝儿会怎么办呢
宝儿紧紧攥住她的手,语气温软,却很坚定:我是娘亲生的宝宝,娘亲选择谁,谁就是我爹爹呀。
她蹭了蹭周春白的脖子,竟安慰起来:娘亲,不要怕,如果爹爹是坏人,宝宝一定站在你这边的!
周春白再也忍不住,泪珠滚落下来,却是笑了起来,一遍遍揉捏宝儿的小脸:你呀……小大人一样。
宝儿松了一口气:娘亲笑起来就好啦。
说罢,她又说:可是娘亲,爹爹真的犯了很大很大的错么我还是好喜欢爹爹,来的路上,他和我说,他有一些话要和娘亲说,但是娘亲肯定不想听他说话,让我帮帮他。
周春白挂了一下她的小鼻子:刚刚还说站在娘亲这边的呢
宝儿捂住鼻子:可是我觉得有话就要说清楚呀。以前我不小心弄坏了隔壁小花的草蚂蚱,娘亲也叫我和小花说清楚的呀。后来她就原谅我啦。
周春白无奈地揉了揉她的脑袋,目光中却含着无尽怅惘。
原谅不了的。
她亲眼目睹了他杀了她的亲族,那些将士、百姓的命也确确实实死在他麾下铁蹄下。
无论这背后有什么苦衷、隐情,都无法让这些仇恨泯灭。
所以,解释不重要,乞求没有用。
他们之间已经横亘了血海深仇,没有破镜重圆的可能。
一个月前的废弃宅院里,那一刀,周春白便将与他的情缘斩断了。
哪怕,同时也切掉了她半颗心、半个魂。
毕竟是曾经恩爱两不疑、愿意为对方去死的结发夫妻,他是周春白的另一半。
舍掉他,就是舍去自己的一半。
周春白笑了笑:宝儿,不想这些了,等会儿到了酒楼,好好吃一顿,吃得饱饱的,好不好呀但是,宝儿要配合娘亲保守秘密,不能叫我娘亲。
宝儿抓抓脑袋:那叫什么呀
周春白想了想,道:叫叔叔,好不好
宝儿乖乖点头。
到了酒楼,苏罗星抱着宝儿去吃饭,周春白才回头看向一路上都不发一言的凌知光。
你为何知道我的小名周春白问。
凌知光低头一笑:第一句话竟然是问这个
他想了想,非常惹人讨厌地回道:你猜猜。
周春白无语地摆摆手:随你。
她问:赫云缚羽为何会来大安
不是来寻你的么嫂嫂。凌知光压低了声音,有几分暧昧不清。
周春白正色道:他没有这么蠢,孤身一人来大安,不是找死么你好好说话。
我哪里没有好好说话凌知光嘀咕了一句,随后道,穗辞受惊,塔兰要送人过来看顾。赫云部便主动提出派人过来,顺便拜贺太后寿辰。
赫云缚羽来给大安太后拜寿周春白蹙眉,他疯了忘记了当年的誓言,不知道有多少人要他的性命么
凌知光目光幽暗:所以我说,他是为了你而来。
其余都是借口,只有周春白是不可代替的理由。
周春白垂眸沉思,随后冷笑:你既然知道了这件事,想必陛下也同意。他想做什么与赫云部交好
凌知光为她斟茶:去岁是苦冬,不止草原七部冻死了人,大安的收成也不好,死了很多人。没有人想打这场仗。
周春白盯着那茶水微微思索,问:和天子做生意的,是草原七部,还是赫云部
重要么赫云部是草原七部的统领。
重要。周春白道,赫云部放任赫云缚羽在外五年,如今急匆匆将他劫回去,却不打算攻打大熙,那便是……草原七部内乱了。
你关心这些做什么凌知光忽然问,还是担心赫云缚羽么
周春白皱眉反问:天下局势,息息相关,不关心这些关心什么
凌知光嗤笑一声,举杯饮茶时低声说了句:无聊。
周春白缓缓倾身,目光幽幽:说我无聊那督主关心什么花楼的酒,还是乐坊的音
凌知光放下酒,微微弯唇,也倾身过来,撑着下颌,眸子有些水光,声音低迷:自然是关心你啊。你忘了,昨夜酒醉后,在马车上将我……
他话说得不清不楚,周春白猛地站起身:你胡说什么
凌知光本不想提起昨夜马车上的疯狂,可今日看见她望向赫云缚羽的目光,嫉妒几乎将他淹没。
他也失去了理智。
他站起身,看向慌张背对他的周春白,缓缓走近,握起她的手,扶着她的腰肢,将她转过来。
他引着她的手,扯开衣领,露出一片青紫痕迹。
这是……欢爱后的痕迹。
周春白烫手一样缩回手指,怒斥道:你不要污人清白!我昨夜明明只是亲……
她的话戛然而止。
只是什么凌知光目光猛地一顿,箍紧她的腰肢,掐住她的下颌,冷笑,好啊,你都记得呢那还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放开我。周春白心虚。
凌知光猛地逼近,将她逼退到屏风上,困在怀里,气息乱了,不知是气的还是什么。
你好有本事啊,竟然将我当做兄长,做下那等污秽之事。凌知光的拇指拂过她的唇,带了点力气,隐隐怨恨。
我是醉酒,糊涂了。周春白硬着头皮解释。
呵。凌知光冷笑一声。
再说,若不是你故意为难我,叫我喝那些酒,我又怎么会……
说啊。凌知光目光危险,自己也没脸说下去了,是不是求本督帮忙,轻薄了本督,最后竟然都是本督的过错周春白,你不觉得你欺人太甚了么
前世,你害我千刀万剐。今生我大发慈悲救了你,你反倒给我下毒,威胁我帮你做事,还要轻辱我。凌知光低头凑近,周尚宫,周侍郎,你把我当什么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条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