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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姻缘牌
周春白下朝时,云滚春雷,大雨如珠,敲碎竹管。
她步向凌知光,想借他一柄伞。
谁知那厮只瞥了她一眼,便匆匆走远去了。
唉……周春白想唤住他。
自三日前从白鸿寺回来,他不感谢她催动长生蛊、放血救他也罢了,竟还一直躲着她。
周春白去凌府看他,吃了个闭门羹。
在官署偶遇,他也寻个借口避开,不给她接近的机会。
周春白想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
她又哪里惹他了
周春白费解时,身后传来一声呼唤,打断思绪。
周侍郎!
青年文官手执笏板,稳步而来,行了一礼。
周春白回了一礼:颜仆射。
仆射颜彬是镇国公家长公子。颜家家风清正,从不喜结交权贵,颜彬更是如此。
今日,他竟会主动叫住周春白
颜彬温和一笑,道:周侍郎,下官是来替姑母传话。她与令姊周尚宫素有旧交,听闻你回京,一直想与你见一见。周侍郎前些时日忙碌,下官不敢打扰。不知侍郎今日有空否
他的姑母……正是如今掌管六宫的颜贵妃。
周春白确实和那位娘娘有点交情,但并不深。
颜贵妃秉性良善,待人温和。皇后去后,崇安帝本想立颜贵妃为后,她却跪求天子收回慈恩。
崇安帝起初勃然大怒,后来听她说了缘由,反而对她赞赏有加——颜贵妃说,皇后仙去,太子年幼,而她的儿子年岁较长。若她做了皇后,她的孩子成了嫡子,难免有人心怀不轨,危及储君。
前世,她也确实一直维持着不争不抢的行事风格至最后。前世太子登基时,下旨尊颜晚为太后,朝野内外无不信服。
如今,她想见周春白,兴许真的只是因为念及旧交。
周春白应了颜彬的邀请。前头宫娥引路,两人一齐去了翠然宫。
宫内,七公主正伏在案上读先生布置的诗文,三皇子坐在一侧,偶尔传来几声温和的提醒,训她字迹不端。
颜晚坐在棋案边,宫娥在身边为她侍茶。
周春白甫一进来,七公主便投来过分灼热的目光,叫她浑身一抖。
规矩见礼后,颜晚便让三皇子带七公主退下去,赐座周春白与颜彬。
你与你阿姊,确实相像。颜晚如许多人一样,叹息一声,道,她若还能见到你,会有多高兴
斯人已去,还请娘娘莫多感怀,伤了娘娘贵体,阿姊也不愿。周春白反倒安慰起她来。
颜晚拭去眼角泪花,笑了笑:是,今日与六郎初见,本宫不该如此伤怀。来人。
宫娥呈上一枚平安玉牌。
周春白不解其意。
颜晚道:这枚玉牌,是五年前你阿姊病着时,本宫叫家里小辈去求的。只可惜……如今你回来了,本宫想着陛下赐了诸多东西,旁的你也不缺,思来想去,想将这枚玉牌作为见面礼送你。愿六郎平安顺遂。
周春白微微一顿。
这倒是无可拒绝的礼物。
并不贵重,却满含心意。
周春白起身道谢,当着颜晚的面,将那平安玉牌挂在了腰间。
颜晚微微笑了,又问起家常:听闻六郎此次回京,是与凌督主一起,怎么不带家眷
周春白道:微臣身子羸弱,一直在药尘谷修养,尚未婚配……也不敢耽搁别人家的姑娘。
你年岁也到了娶妻的时候。陛下常说,你们这些年轻儿郎,怀抱理想,却多有忽略成家的。仕途固然重要,成家绵延子嗣也是重任。颜晚道,六郎,你一表人才,又是栋梁,应有许多女儿家心许,你可有喜欢的本宫可为你做媒。
周春白一头雾水。
五年过去了,颜晚还是这么喜欢催人成家么
当年在宫里的时候,她就想替还是尚宫的周春白做媒,被婉拒了。
如今,兜兜转转,周春白还是逃不过她的催婚。
春白干笑两声,道:微臣并无心仪的姑娘。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颜晚好像松了一口气。
颜晚安慰道:明日镇国公府宴请了诸多京中贵女,六郎不妨也去瞧瞧,说不定遇着了天定的姻缘。
周春白看向颜彬。
后者接话:明日正是家弟订亲宴。
周春白明白了:如此,周某定当登门贺喜。
难怪又要催婚,原是自家有喜事,也想撮合旁人的姻缘。
周春白又待了一会儿,见雨歇了一些,寻个公务的由头告辞。
她没有撑伞,顶着毛毛细雨快步出了宫。
谁知刚出翠然宫不久,又遇见了凌知光。
这回,她没有打草惊蛇出声招呼,反而低下头,偷偷摸摸过去。
凌督主。
她冷不丁一声唤,竟把对面吓得浑身抖了一下。
宫娥内侍都在呢,这次,凌知光真是避无可避,只能回过头来。
周春白让送她的宫娥回去,随后对着凌知光行了一礼,笑问:巧遇凌督主,不知督主这是要去哪
凌知光淡声道:陛下听闻太后近日因着雨大难眠,命本督去御花园摘些花,捣碎了做香包。
周春白上前一步,钻到他的伞下,微微仰着头看他,笑意深深:本官在药尘谷时倒是学了一些安神香囊的制法,不若与督主同去。
不敢劳累侍郎。他退后一步。
她又进一步:为太后分忧,也是为天子分忧,为人臣子,自然要尽心。
凌知光又退一步:天还下着雨,侍郎还是早些回家。
雨大约一会儿就歇了,本官不怕。她紧跟着进一步。
外臣不得在内宫久留,侍郎还是回去吧。
与凌督主同行,做的是正事,想来陛下不会怪罪。
摘花一事,本督自己能解决,侍郎没有刑部公务在身么
本官才进刑部,同僚们照顾,没有安排什么事。
……
就这样,两人一进一退,最后,凌知光退到了墙根。
宫娥内侍皆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出声。
凌知光退无可退,执伞的手攥紧了些。
周春白又凑近了一些,低声问:躲我
没有。凌知光别过眼去。
凌督主,你这样做可就不对了。你我如今可是唇齿相依的同袍,不能有嫌隙啊。先前惹了你,我真心道了歉……你还在生气么她问。
鬼才知道她如今低沉哄人的声音有多勾人。
凌知光轻轻咽了咽,道:没有生气。
那为什么不见我、不与我说话周春白怪道,若不是我哪里惹了你,便是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亏心事
亏心事三个字似乎触动了凌知光敏感的皮肉,他矢口否认:绝无可能!
他神色果断,耳尖却红成了柿子。
本督只是……他顿了顿,太忙。
周春白拍了拍他的肩,道:既然清清白白,有什么不高兴的要扭捏太忙,要与我说,你若累死了,我找谁办事
凌知光心烦意乱,忽然瞥到了她腰间的平安玉牌。
他神色一变,问:谁给你的
周春白低头一看,道:颜贵妃送的见面礼,说是家里小辈求来的,我也不好拒绝……怎么了
凌知光微微咬牙,低声说了两个字:红绳。
串玉牌的确实是红绳,又怎么了前世他送她的玉牌也是红绳。
周春白还未来得及问,凌督主便冷笑一声,撇下她阔步走了。
唉!周春白想追过去,却被内侍拦住。
她诧异望着那人气冲冲的背影,又低头看了一眼玉牌。
红绳子怎么了
和他今日的幸运颜色犯冲么
原本还占上风的周春白垂头丧气回去了。
——
凌知光坐在亭中,垂眸捻着玉珠串,心思不定。
她说清白。
但他心里并不清白。
那日在山间破庙里,她昏睡着,而他……也不知是昏了头,还是卑劣的心魔不受束缚于是钻出来了,他吻过她。
只是轻轻的,在她眉心的一吻。
吻过之后,他恍如刚醒,反手扇了自己一巴掌,怒斥自己的趁人之危,又在想她知道了会不会觉得万分恶心。
还好她那时睡着,并不知道,醒来后并无异样。
可他心已经乱了。
他不知道怎么面对她,只能躲着她,害怕与她见面。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情绪已经失去了控制。
宫娥们应该是见凌知光没有盯着她们,于是敢窃窃私语起来。那声音寻常人是听不到,但凌知光耳力好,能听个清楚。
你近日有没有看金雀先生的新话本
你是说那本《侍郎恩》大抵听了一些,只是我买不到啊。
我这儿有,好不容易托人抢到的,借你看。
真的真是恩人!下次你值夜,我替你!
不过说好啊,这书千万不能叫旁人知道,特别是凌督主身边的人……
我知道。不过你说,周侍郎与凌督主真是书里写的那样吗我看周侍郎今日腰间挂了一个平安玉牌,还是红绳子串的……红绳子串的平安玉牌又叫‘姻缘牌’,一般都有一对。周侍郎这是有心上人了
谁敢说他们不是真的!说不准那枚玉牌就是凌督主送的呢!
宫娥走远去摘花,声音也越来越弱了。
凌知光微微抬眼。
他确实送过她一枚玉牌。
在前世。
只不过她没有佩戴,而是决然摔碎了。
那天,是周尚宫为凌督主摆的鸿门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