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侍郎恩
周春白摸着玉牌,郁郁不乐,想着何时去打听一下,这玉牌串红绳有何典故,却在府门前遇见了不速之客。
她敛下神容,缓步过去,并未看赫云缚羽一眼,径直走入府内。
他上前扯住她的手腕,声音低低:我有话想与你说。
周春白回身扫了一眼:你我之间还有何可说
从恩爱夫妻走到如今的地步,只有他还在痴想着有回头路可走。
赫云缚羽望着她,目光渐渐深邃,神情冷着,如同盯着势在必得的猎物。
骤然,他反手扯住她的手腕,将她拽进周府。
你做什么!周春白被他扯得踉跄几步,险些摔倒。
她奋力甩开他的手,双手却被他牢牢攥住,一路拽入了她的寝屋。
赫云缚羽流露出前所未见的凶悍与粗野,一时间叫周春白懵了神。
他将她推在榻上,翻身压在她的身上,长腿死死抵住她乱蹬的双腿,一手困住她的手,一手竟然扼住了她的脖颈!
他疯了!
周春白脑子里只剩这三个字。
他俯视着她,如狼似鹰。
周春白,我的耐心已经快耗尽了。
周春白嗤笑,盯着他的脸:怎么,终于要暴露本性了赫、云、世、子装了五年的温润如玉,是不是很委屈你还是习惯强势逼迫,对不对
赫云缚羽垂眸看她:是。
他掐着她脖颈的手指紧了紧,使她略略蹙眉。
他竟然坦坦荡荡承认了:我要的一切,都只能是我的。西域十三国,违逆者皆被赫云部铁骑踏碎,江山如此,你也是。
他轻轻松开手掌,抚摸她的脸庞:小白,跟我走,我帮你忘记一切,我们,宝儿,一家人恢复以前的日子。
这一次,他没有求她,没有询问,而是命令。
如同命令他的臣民一样,命令她。
周春白眯了眯眼,凝视着他的双目,分明是被压制的一方,却丝毫不露怯色。
我说不呢
你没有选择。他轻声回答。
曾经恩爱不疑,如今剑拔弩张。
一个想死咬住另一个人的脖颈,把她带回自己的领地,囚禁到死。
另一个呢,筹谋着怎么砍了对方的脑袋,祭奠亡故的亲人。
几千个日夜的同床共枕,沦落到如今。
周春白觉得可笑。
她勾了勾唇角,忽然道:好啊,但你要替我做一件事。
赫云缚羽眸光微动:什么
杀人。
杀谁
你父亲,鄂旗可汗。
可以。
他毫不犹豫,眼中并无玩笑之色。窗隙透出的那抹光亮,缓移到他眼角下,映出那颗泪痣。
哈……世子殿下,为了前妻,你要弑父周春白并不相信。
不是。他低声回答,我们没有和离。你是我的妻子。
他忽然从怀中取出一张皱巴巴的婚书。
周春白望着那婚书,想来是他重伤被带回赫云部后,又折返回去拿的。
五年前,他裁了锦缎,用上好的、千年不灭的墨写下他的心意,求娶她为妻。
天时顺遂,双雁求缘。卿卿吾爱,万年景福。
周春白收到他递来的婚书时,听他一字一句温柔缱绻念出,心口柔软,甜蜜几乎淹没整个人。
那时候,她是真的发过誓,愿意与他结发为夫妻,恩爱至白首。
周春白心头涌起酸楚,拧着疼痛。
可只是一瞬,她又恢复了沉静:但我已经不要你了,需要写休书么
赫云缚羽低头在她唇上一吻,她下意识微微仰头,随后愣住。
他的气息有些乱:夫人,你对我还有感觉,不是么
他的手指轻轻摩挲她的手背,眸光掺着欲望。
只有我知道……你的一切。
周春白恨了自己的身体一瞬,笑道:床笫之欢么,世子确实伺候得我舒服。不过男人尝的多了,即使是赫云世子,也寡淡无味了。
他目光危险:是么
是啊,世子不知道么京城美人多,少年郎年轻漂亮……她刻意挑衅他。
赫云缚羽显然起了愠怒,带着隐隐的不服输:你又怎么知道,我没有变了
他忽然倾身吻下来,手掌向下摸入她的衣袍,捏着她腰间软肉。
不知道是他沉迷她的躯体了,还是急于证明自己,困住她的手腕明显松懈了。
周春白计谋得逞,立刻抽出双手,重重咬了他的唇一下,随后将他推开。
两人的头发和衣裳都凌乱不堪,周春白迅速去抽腰间的匕首,却摸了个空。
赫云缚羽站在榻边,手里露出她的匕首,扔在了远处,无声一笑。
兵不厌诈。
周春白目光沉下去,随即嗤笑一声,抽出一柄绑在大腿上的匕首,微微挑眉。
有备无患。
无声之间,两人已经斗了一番。
下一瞬,周春白先发制人,气势陡变,持刀迎上。
赫云缚羽早知道她要动刀,赤手空拳和她近身搏斗,不落下风。
眨眼间几个回合后,周春白将他猛地逼到床上,倾身压过去,横刀颈边。
赫云缚羽仰着头看她。
周春白的刀割破了他的皮肤,渗出血点。
赫云世子,那婚书,于如今的周侍郎而言,也只是废纸一张。你父王的命,我自己会取,你的命,我也会去拿。她居高临下看他,冷意迫人。
她的刀又近了一寸。
赫云缚羽一直凝视着她。
别胡搅蛮缠了。周春白淡声道,平榷卫十二个时辰守着周府,人已经到了。
门外,确实响起阵阵脚步声。
赫云缚羽压低声音:你喜欢他么
周春白松开他:别想着对凌知光再做什么,否则闹得两国都不好看。
他冷笑一声:果然是他勾引了你。
周春白与他说不通。
他却从怀中抽出一本书,放在她眼前:我今日来找你,是在坊间发现了一本书,关于你与他……你不该被他玷污了名声。
周春白微微蹙眉,拾起那书籍,硕大的三个字侍郎恩。
翻开后,她双目险些被那些艳词戳瞎。
她猛然合上。
她目光惊愕看向赫云缚羽,险些骂出声来。
好在她控制情绪的能力尚可,硬生生稳住了心神,维持住平静的神情,淡声道:不入流的东西罢了,但还是多谢世子提醒。
门外,平榷卫已经在呼喊她的名字。
周春白起身向门口走去,道:你走吧……还有,别学那些讨好女人的乱七八糟的招数了,你没有天赋。
说罢,她打开了门,与平榷卫交谈。
赫云缚羽死死攥着手。
为什么
那个卑贱的奴婢有什么好,竟能在短短两个月内夺得她的喜爱
仅仅凭着那张脸么
自己又逊色于他么
妒火几乎将他的愤怒烧得喷薄而出。
赫云缚羽的情绪失控地越发频繁了。
他很想,很想,现在就去拧断凌知光的脖子。
只有那个人死了,周春白的目光才会回到他身上。
——
镇国公府。
颜彬将今日宫中的事情一五一十告知父亲,随后欣喜道:阿弟订婚宴,周侍郎也会来,届时,叫他与小妹见上一面。小妹的才貌,他怎能不倾心
镇国公捋了捋胡须,轻轻点头:好,好。
话音刚落,少女从屏风后奔出来,怒道:我才不要嫁给那个病秧子!我说了,我已经有了心爱之人!
镇国公蹙眉:张嬷嬷呢谁把她放出来的!
张嬷嬷跟在后头,一脸为难,拽着颜灯,央求她不要闹。
颜灯拂开张嬷嬷的手,在父兄面前跪下,抹去脸上泪珠,决然道:爹,大哥,我绝对、绝对不会嫁给那什么周隐!我有心上人,除了他,我谁都不嫁!
镇国公猛地将茶盏摔在地上,喝道:自古姻缘,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有什么资格忤逆父兄!
颜彬连忙上前劝道:小妹,兄长又何尝不知你心里欢喜的是谁可是如今的局面,陛下借凌知光的手敲打勋贵世家,有多少人家昨日还风光无限,一夕间便抄家流放
羽州赈灾银案,与我们家又有何关颜灯道,若父亲行得端做得正,又怕什么平榷司!
你糊涂!颜彬抢在颜国公前头骂道,我们颜家自曾祖以来,风光无限,但你可知盛极必衰的道理姑母当年为何放着到手的皇后之位不要你又可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正是不想给奸人陷害颜家的机会!如今,陛下表面查赈灾银案,实则是要除掉那些势大的世家。
他不忍地看了一眼颜灯,叹息道:若你喜欢的是什么平凡男子,父兄又怎么会阻止你可你喜欢的偏偏是……
偏偏是骠骑大将军的公子。
镇国公府与大将军府联姻,颜贵妃这么多年隐忍的功夫全白费了。
谁会相信颜贵妃的三皇子没有夺嫡之心
陛下第一个不信!
颜灯掩面哭泣,抽噎着问:不要让我嫁给别人,好不好如果不能嫁给他,我宁愿青灯古佛一生,求求你了,大哥……
镇国公府素来宠爱小女儿,见她哭成如此模样,又怎么会不心痛
他上前扶起小女儿,苍老的眼睛里满是悲伤:阿灯,你若不嫁人,他又怎么会死心你比爹爹更清楚他的性子,等他从昌余关回来,一定会来求娶,到时候,无论镇国公府答不答应,都是祸害啊……
周隐,品貌双绝,出身忠烈之家,颇受陛下怜惜,仕途安稳。你嫁过去,日子富裕,也不必同寻常妇人那样周旋于公婆、族亲之间。镇国公道。
他与凌知光走得近,是陛下为太子培养的纯臣。镇国公府选了他,一是表明三皇子无夺嫡之心,二是延续颜家与周家的交情。爹爹将这些利害关系都给你说清楚,你可明白了
颜灯双睫微颤,目光直视前方,愣愣的。
过了许久许久,她颓然跌坐,眨下一颗泪珠,再无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