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浸透墨汁的绒布，将城郊旧码头裹得密不透风。锈迹斑斑的起重机瘫在岸边，铁索在海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远处货轮的舷灯忽明忽暗，映着起伏的潮水，把腐烂的海藻和柴油味推上岸。陈默攥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跳到20:00，秒针每走一格，都像踩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他躲在废弃集装箱的阴影里，裤兜深处的水果刀硌着大腿——下午去医院时，护工塞给他一张母亲偷偷写的纸条：“别让傻事，妈不怕疼。”铅笔字歪歪扭扭，末尾还画了个歪嘴笑的小人。此刻那张纸条正贴着心脏发烫，却压不住他指尖的寒意。三天前被撬的鞋盒、退回的转账、带血的便签……所有线索都像缠绕的海草，把他往深渊里拽。
“嘀——”一辆黑色轿车冲破雾霭驶来，轮胎碾过碎石的声响在空荡的码头格外刺耳。车窗降下，男人戴着的墨镜在夜色中只剩两点反光，他晃了晃手里的牛皮纸袋：“图纸带来了？”
“先让我看我妈没事。”陈默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海风灌进衣领，让他忍不住发抖。
男人轻笑一声，将手机屏幕转向他——监控画面里，母亲正躺在病床上输液，护工拿着勺子喂她喝米汤。陈默盯着屏幕上母亲枯瘦的手腕，直到看见她无意识地动了动手指，才松了口气，却听见男人说：“这是半小时前的录像。想让她活到明天，就把东西交出来。”
他猛地抬头，只见男人身后的集装箱阴影里，站着两个戴鸭舌帽的男人，正是那天闯进出租屋的身影。其中一人把玩着银光闪闪的注射器，针头在舷灯下折射出冷光。陈默咬着牙，从背包里掏出用塑料袋裹紧的图纸——昨晚他在床底暗格里找到被撕碎的残片，用胶带拼了整整一夜，残缺处的参数是他凭记忆补全的。
“聪明。”男人接过图纸，随手扔给身后的人，“验货。”鸭舌帽男人打开手电筒，光束扫过图纸时，陈默注意到他虎口处有块月牙形的疤痕——和天盛科技官网技术团队合影里，前总监助理的旧伤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警笛声！男人脸色骤变，一把揪住陈默的衣领：“你报的警？！”
“我没有！”陈默被勒得喘不过气，眼角余光瞥见海面上漂来个黑色物L，随着潮水越靠越近——那是个密封的金属箱，箱盖上缠着海草，隐约能看见“TS-07”的红色喷涂。
混乱中，鸭舌帽男人突然大喊：“图纸是假的！参数全被改了！”男人猛地推开陈默，后腰的枪柄在衣摆下一闪而过。陈默踉跄着后退，撞在身后的集装箱上，口袋里的水果刀掉在地上，刀柄滚向那只漂到岸边的金属箱。
“抓住他！”男人怒吼着，两个鸭舌帽男人扑过来。陈默就地一滚，抓起脚边的铁钩砸向其中一人，却被另一人抱住双腿。他挣扎着抬头，看见男人正用枪指着他，墨镜后的眼睛里燃着怒火：“你找死！”
“砰——”枪响在码头炸开，却不是朝他而来。陈默看见男人身后的集装箱顶部闪过一道红光，刚才还指着他的手枪“哐当”掉在地上，男人捂着胳膊跪倒在地，鲜血从指缝里渗出，滴在那张假图纸上。
“警察！不许动！”扩音器的声音从雾中传来，无数手电光刺破黑暗。陈默瘫在地上，看着潮水将金属箱推到脚边，箱盖在撞击中裂开道缝，露出里面浸泡在蓝色液L中的芯片样本——样本标签上的照片，赫然是天盛科技前技术总监的脸，他的双眼紧闭，嘴角凝固着诡异的笑容。
混乱中，有人抓住他的胳膊往岸上拽。陈默回头，看见男人被警察按在地上，墨镜摔碎在碎石里，露出眼角那道刀疤——那疤痕的形状，和他记忆里父亲车祸现场照片中，肇事司机逃逸时被拍到的侧脸伤痕，一模一样。
海风突然变得刺骨，陈默望着被抬上岸的金属箱，以及箱盖上“TS-07”旁边新喷的一行字：“献给所有被资本吞噬的人。”他摸了摸胸口的纸条，母亲画的歪嘴小人在夜色中仿佛动了起来，咧开嘴，露出一个冰冷的笑。
警笛声渐渐远去，集装箱顶部的红衣人不知何时消失了。陈默被带上警车时，看见海面上漂起更多金属箱，像无数个潘多拉魔盒，在黎明前的黑暗里，等着被潮水揭开血腥的真相。而他口袋里的手机正在震动，是医院发来的短信：“陈女士病情突变，速来。”
潮水拍打着码头，卷起的浪花里，似乎还回荡着男人最后那句话：“你以为自已是棋手，其实不过是枚带血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