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行政楼茶室擦茶海时,壶里的水刚好滚了。
顾老夫人爱喝明前龙井,我特意早起半小时备茶——母亲教的“凤凰三点头”,总该在这种场合派上用场。
提壶,手腕轻颤三回:第一落,水线细若游丝;第二起,水柱高过杯口;第三落时,茶汤刚好齐平杯沿。白瓷杯里浮着两片茶叶,像一只振翅的蝶。
“叮”的一声,茶室门被推开。
周若雪的香奈儿外套扫过门框,“听说你和总裁……”她话没说完,目光扫过茶海边缘的冰裂纹,“这茶具倒像苏氏十年前的定制款,你个清洁工也配用?”
我把茶盏推到她面前:“周小姐的翡翠镯子,是顾氏珠宝部上周的新品吧?”她腕间的绿莹莹晃眼,和我昨天在顾砚舟办公桌上瞥见的设计图分毫不差。
她指尖掐进杯壁,杯底在茶海上划出一道白痕。
我弯腰捡茶漏,余光瞥见她后腰别着个U盘——和财务室丢失的那只通款。
“林助理。”我直起身子,“把监控截图发给顾总。”助理应了声,手机屏幕亮起:凌晨两点十七分,周若雪的身影闪过财务室门禁,手里正攥着个银色U盘。
周若雪的粉底裂开细纹,“你疯了?”她抓起茶盏要砸,我侧身避开,茶汤泼在她香奈儿裙子上,晕开一团暗黄。“周小姐该去换衣服了。”我擦着桌角,“毕竟顾老夫人最讨厌迟到。”她摔门的动静震得茶海晃了晃。
我捡起她刚才碰落的茶夹,夹柄内侧刻着“苏”字——是父亲当年送给母亲的结婚礼物,周延说苏氏破产时全烧了。手机在围裙口袋里震动。
老陈发来消息:“小棠,地下车库等你。”地下车库的荧光灯刺得人睁不开眼。
老陈靠在顾砚舟的迈巴赫旁,手里提着个蓝布裹的保温桶:“你妈住院前,总给我家那口子送佛跳墙。”他把桶塞进我怀里,“趁热喝。”掀开盖子,当归的甜香混着鸽蛋的腥气涌出来。
桶底压着张泛黄的船员证,照片上的男人后颈有块朱砂痣——和顾砚舟有七分像。
“陈叔。”我捏紧船员证,“这是……”他搓了搓手背的老茧:“十年前那艘船,我在驾驶舱当大副。”手机又震了。我摸出来,屏幕亮起林小夏的对话框:“棠棠你看——”老陈突然直起身子:“顾总车到了。”我迅速把船员证塞进袖口,转身时瞥见消息预览:“破产千金自救日记,粉丝破十万了。”
迈巴赫的远光灯扫过来,我把保温桶抱在怀里。茶海上那道冰裂纹突然浮现在眼前——像极了顾砚舟衬衫内衬的蓝鲸尾鳍。
手机在掌心震得发烫。林小夏的消息跳出来:“破产千金自救日记,粉丝破十万了!要不要直播清洁工日常?”
我盯着“日常”两个字,喉结动了动——顾砚舟前天刚说过,“保持普通员工身份,别让周延注意到你”。保洁主管的哨子在走廊炸响:“财务部要加班!清洁工留两个!”
我把手机塞进围裙最里层,举手:“我留下。”周若雪的报销单总在月末堆成山,上次她撞翻咖啡时,我瞥见过她填的“茶具采购”金额——够买十套冰裂纹茶海。
财务部的荧光灯刺得人眼睛疼。我蹲在文件柜后擦地,周若雪的报销单从抽屉缝里滑出来半张。日期栏写着“2013年6月15日”,我指甲掐进掌心——父亲沉船那天,正是2013年6月14日深夜。辅修法律时记的《票据法》突然在脑子里转。
我扯下橡胶手套,把报销单抽出来:付款方是“周氏贸易”,收款方是“远洋货运”,金额后面跟着三个零。翻到背面,备注栏有行极小的字:“沉船事故打捞费”。
“在偷翻什么?”周若雪的高跟鞋碾在地板上,我迅速把单子塞回原位。
她涂着酒红色甲油的手指戳向我额头:“顾总说过清洁工不许碰文件。”我弯腰捡拖把,瞥见她手机屏保——是张模糊的合影,背景是艘船,船头写着“苏航17号”。
储物间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顾砚舟的阴影罩下来,指间转着个泛旧的打火机,蓝鲸尾鳍的纹路和他衬衫内衬一模一样。“老陈说你问起十年前的船员名单?”他声音低得像在说情话,温热的吐息扫过我发烫的耳尖。我后退半步,后腰抵上了清洁车的金属架。
“你们在让什么?!”周若雪的尖叫撞在墙上。她举着手机冲进来,镜头直怼我们:“顾总,公司禁止上下级私通!”顾砚舟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把打火机塞进我掌心:“解释。”他拇指碾过我虎口的薄茧,像在确认什么。
我盯着周若雪手机里的倒影——她耳坠是“周氏贸易”的logo,和报销单上的红章分毫不差。“周小姐。”我扯了扯围裙带子,“财务部监控拍得到储物间门口。”
她脸色一白,手机“啪”地掉在地上。顾砚舟弯腰捡起手机,屏幕里的合影突然放大。我看清了——照片最边缘有个男人,后颈有块朱砂痣,和老陈给的船员证上的照片重叠。“苏航17号。”顾砚舟捏着手机的指节泛白,“十年前沉没的船。”
下班时天阴得厉害。前台小妹举着伞经过:“今晚有暴雨,棠姐记得带伞。”
我把打火机塞进项链吊坠里,和父亲的日记挤在一起。
手机又震,林小夏发来直播预告截图:“零点直播擦茶室,粉丝说想看你泡茶!”走到地下车库,老陈的迈巴赫停在老位置。
车窗摇下条缝,顾砚舟的声音混着雨声飘出来:“送你去医院。”我刚要上车,衣兜里的报销单复印件硌得慌——周若雪填的“打捞费”日期,比沉船事故晚了整整十二小时。
雨点砸在头顶。我摸出手机给林小夏回消息:“零点直播。”
转身时瞥见车库角落站着个人,白衬衫被风吹得贴在背上,轮廓像极了……季明琛。
雨越下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