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爱你如斯
你心里是喜欢匡雨的。
瑞宝没有动,还是蜷缩着身子向着墙壁。她长长的睫毛不安地上下颤动着,眼角静静滚落两颗晶莹。
半晌,身后那双乌亮的眸子在黑暗之中渐渐合紧。想着她定是睡了,莫淮七替她将被子向上拉一拉,自己也背过身打算睡了。只是,辗转反复,心绪许久也不能得到平静。
她看不透高瑞宝,这样的感觉让她惊慌。入学以来的朝夕相对好像也没有多大的帮助。曾经,她以为自己懂得的,不过是饭桌上的几个眼神便让她觉察到自己始终是自以为是了。
若是言语成全了欺骗的话,那么眼神便出卖了灵魂。
高瑞宝是喜欢匡雨的。尽管她很努力地隐藏的很深,但她脸上僵硬的笑意和眉宇间难言的失落还是完整地暴露了她的心绪。
细细地想到这里,莫淮七觉得自己是过分的。毫不掩饰地表达自己对匡雨的好感,甚至还要求她带她去他家里,而这些日子以来的一切,她该是如何承受。
女孩子总不喜欢承认自己的残忍,所以更愿意与小动物亲近,更多地关注花草。可这一次,莫淮七觉得自己做过了。尽管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的,然而那也只是更深一步地证明了,她并不是一个称职的朋友。
她是在意高瑞宝的,对朋友,从未有过的在乎。又或者说,她算是她生命中唯一的朋友。牵扯上利益与铜臭的人或事,她从不稀罕。
这一夜,高瑞宝也不知是何时才得以入睡的。她的那个问题让她乱了。
说她不爱匡雨,那是欺骗。可即便是爱的深刻又如何瑞宝也并不觉得自己伟大的好像情圣。她是累了。得不到的,倒不如让别人去试试。也许的也许,他会再一次快乐起来。
醒来的时候,身边的淮七还睡着,浅浅的梨涡挂在嘴边,甜甜的。高瑞宝蹑手蹑脚地下床,穿戴整齐,取了盛药的篓子便出了门。
天色还未大亮,蒙蒙的,像是没有脱尽夜的痕迹。瑞宝伸了个懒腰,沿着阿爸常走的那一条路奔向山坡,步履轻盈。
每一次,瑞宝踏着这条路,内心都无比的宁静。她知道,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有最最疼她爱她的阿爸。幼年丧母,阿爸于她便是一切了。是那个眉目祥和忠厚善良的男人给了她全部的爱。
高家世代行医,高林春更是不辱祖上,医术精湛。杏林春暖,济世悬壶。前来看诊的病患甚多,少得清闲。儿时的瑞宝为了多多见到父亲,便偷偷背着药篓子跟在他的身后。就这样,这一条路,瑞宝跟着父亲走了不下万次。
其实,从第一次开始,高先生便发现了女儿,却还是不动声色地继续前行。只是,他会刻意在有用的草药面前停留许久,并好似无意地念出名字。不久,这山上大多数的草药便都难不住瑞宝了。而她也对医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主动向父亲求教。
年纪稍大一些,瑞宝懂得了父亲的用心。若不是阿爸当年那样一种巧妙的兴趣教育,锦河也不会有一位尚未成年便能以手代秤称量药材的小高先生了。
山路弯弯曲曲,看不到尽头,又好像没有尽头。许久没有随着阿爸一起上山采药了。可这样的习惯却是此生无法忘却的。在学校的时候,瑞宝也总是醒的很早,一个人呆呆地站在窗前,看着只有半分明亮的天,想着阿爸一个人是否会觉得孤单。
瑞宝低着头,也顾不上采药,篓子还是空空的。她失神了,并没有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清晨的山间本就少人行走,肩上突然冒出的那只手着实是把她吓得不轻,她的身体明显一颤,强忍住了尖叫。转过身去看清来人,她简直想杀人,但想着不要惊了不远处的父亲,还是压低了声音。
疯了吧你,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啊。
匡雨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抱歉的意思。他微微扯了扯嘴角,很欠揍地挥挥手,嘴巴里不咸不淡地冒出一句,嗨,早啊。
高瑞宝毫不客气地向他投射愤怒的眼神。
早你个头啊。
匡雨并不介意,还是一脸温柔的样子。他将瑞宝背上的篓子取下,自己背上,自顾自地往前走。
高瑞宝一肚子的火气到底是没有地方发,自己憋得肚子疼,咬牙咬到牙齿酸。她黑着一张脸跟在匡雨身后。好小子,你给我记住了,我一定会报仇的。
喂,丫头,说真的,你还真的是感觉神经末梢迟钝啊。
嚯,这一大早的出现,就是要来找不痛快的啊。高瑞宝恨恨地想,真想把眼前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一脚踹山沟沟里去。她再也忍不住了,一把薅住匡雨的胳膊。
好啊,你小子,我不找你麻烦,你非要找我麻烦是不
对上她愤怒的小脸,匡雨却还不动神色,还是那一脸白开水的样子,看得高瑞宝直想灭了他。
某人却突然笑了。他很少笑的,现在更是不合时宜啊。所以,高瑞宝同学很没出息的心慌了。嗬,这小子指不上又要怎么雷人了。
他轻轻抚了抚瑞宝的发顶,淡淡地开口,嘴角的笑意一直没有收起来。
我说的难道不对连身后跟个人都不知道,还说不迟钝如果是坏人的话,我看你怎么办
瑞宝的心猛地暖起来。他是关心自己的,而他的关心让极易满足的瑞宝再一次飘飘然,娇小的面庞上不自觉地泛起红晕。然而,瑞宝就是瑞宝。心头虽说甜甜的,嘴上却不让毫厘。
她瞪起圆眼,哪里有什么坏人我们这里民风淳朴好不好你这个心理阴暗的家伙。
匡雨向来觉得她这种死撑到底的样子特别可笑,此刻却再不想嘲笑她了。此刻,他有更重要的事情。
瑞宝,雪根要结婚了,你怎么想
看着他突然蹙起的俊眉,瑞宝还是慌了神。他的意思,她又怎么会不懂关于雪根,她是抱歉的。她常常想,上天是公平的,当你深深地辜负了一个人的时候,也总会有伤得了你的另一场劫难。而眼前的这个眉目带伤的男子,正是她高瑞宝的劫。
他是不会要自己的。为了那个女孩儿也好,为了他最好的兄弟也好,自己于他而言,止于朋友而已。
极力掩起眼里的情绪,她笑得格外灿烂,语气活泼自然。
他结婚,我能怎么想祝福他呗。
她清澈澄静的眼神险些骗了他,若不是她习惯性地掖了掖耳边的发,匡雨也不会发现什么。而此刻,他知道,她被伤到了。无论她是否对雪根有情,自己牵扯到这件事里,本身就是对她的一种伤害。
匡雨不敢看她的眼睛。这一生,自己注定是亏欠了她。而这样一种亏欠,也使他们之间再无平等可言。
瑞宝,刚刚我说你感觉迟钝是有原因的。这么多年,你从不知道吧明天清早你上山采药,总会有一个人默默地跟在你身后。他也知道高先生就在前面,却从没有间断过一天,总怕你们离得太远,你会遇到危险。他又怕你知道,所以从不敢走近些。
瑞宝,我知道,在你面前,我从来没有立场去要求你做些什么的。我不配。可是爱一个人却又不敢靠近的心情,我们三个都懂,不是吗
鼻子微微发酸,眼睛也难受起来,她终于知道自己的自作聪明。她以为她懂雪根。没错,她是懂得,却懂得太少。
匡雨也不好受。
这世上,总会有个人爱你如斯,而你,却始终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