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接下来的几天,流放的队伍和庞大的难民队伍就像两条被迫同行的毒蛇,摩擦不断。
难民们对食物的渴望从未停止,在绝望的驱使下,又接连发生了好几次小规模的冲突。
虽然都被解差们用鞭子和赵安澜等人的警惕防备下强行压制了下去,但越压制,难民们便越发地歇斯底里。
然后,在一次规模稍大的混乱中,一群饿红了眼的难民再次冲击队伍边缘,试图抢夺起众人的干粮。
解差们奋力阻拦着,然后不知是谁猛地推搡了一下,一辆堆放着杂物、原本就摇摇晃晃的板车被撞翻了。
而我们的宋老爷,正是虚弱地趴在这辆板车上。
啊!
宋老爷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整个人如同破麻袋般被甩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他本就因为高烧而虚弱无比,伤口感染严重,这一摔更是雪上加霜,当场就吐出了一口血。
更要命的是,他摔落的位置,正好就靠近着几个正在被解差驱赶、又惊又怒的难民。
混乱中,不知是谁的脚狠狠踩在了宋老爷本就伤痕累累的背上,不断地呼喊着救命。
滚开,别挡道。一个被鞭子抽到的难民迁怒地对着地上的宋老爷踢了一脚。
都是你们这些流犯,害得我们也倒霉。另一个难民也泄愤似的踹了过去。
饥饿、恐惧、被驱赶的愤怒,种种负面情绪在这一刻似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几个难民如同疯了一般,对着地上毫无反抗之力的宋老爷拳打脚踢起来。
别打了,别打了,求求你们别打我爹。宋愿儿哭喊着想冲过去,却被柳姨娘拉开了。
解差们正忙着驱散冲击核心区域的难民,根本无暇顾及角落里的宋老爷。
柳姨娘就这样站在人群外围,看着丈夫被难民围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近乎解脱的冷漠。
她甚至悄悄后退了一步,将自己和女儿藏得更深了些。
拳脚如同雨点般落在宋老爷身上,他最初的惨叫很快变成了微弱的呻吟,最后彻底没了声息。
当解差们终于控制住局面,驱散难民后,宋老爷已经像一摊烂泥般瘫在地上。
他被人打得鼻青脸肿,口鼻流血,胸口已经没有起伏了。
解差头目上前探了探鼻息,又摸了摸颈脉,啐了一口,真晦气,死了。
他脸上没有任何惋惜,反而有种诡异地解脱之感。
宋愿儿挣脱掉柳姨娘的手,扑到父亲冰冷的尸体上,嚎啕大哭。
柳姨娘这才慢慢走上前,脸上适时地露出悲戚之色,但眼底深处,却是一片死寂的平静。
赵安澜远远地看着这一幕,眼神没有丝毫波澜。
宋德坤的结局,在他为了活命推开宋夫人那一刻,在柳姨娘心中埋下恨意那一刻,或许就已经注定了。
她也只是轻轻地、推了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门一把。
流放路上,死亡如影随形,而宋老爷,也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队伍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处理掉这具尸体,便马不停蹄地继续前进了。
又行进了几日,前方终于出现了一座庄严的城池。
高大的城门紧闭,只留一侧小门通行,两旁站着持刀拿枪、神情冷漠的官兵。
城墙上更是贴着难民不得入城的告示。
解差头目拿着文书上前交涉,守门的官兵斜着眼睛,慢条斯理地翻看着文书,又用挑剔的目光扫视着这支狼狈不堪的流犯队伍。
哟,队伍不小啊。
官兵阴阳怪气地说道:这么多人过关,谁知道里面有没有染了疫病的人,检查起来可费工夫了。
解差头目哪里不明白这人是什么意思,他心里暗骂,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陪着笑脸,从怀里摸出几块碎银子塞过去,官爷辛苦,一点茶水钱,还请行个方便。
那官兵掂了掂银子,撇撇嘴,显然是嫌弃银子少。
他扫视着整个流放队伍,目光最后落在了赵安澜的牛车和商福田的骡车上,尤其是他们车上那些显眼的物资。
哼,流犯还坐车,还有这么多东西。
官兵冷哼一声,谁知道是不是夹带了违禁品,来人啊,给我仔细搜搜,特别是那几辆车。
他明显是存心找茬,想要榨取更多油水。
解差头目脸色铁青,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却又无可奈何。
他深知这些边关守军的德行,贪得无厌,不给足好处,绝不会轻易放行。
但对方狮子大开口,明显是看准了他们带着肥羊,要狠狠宰一刀,自己手里的银子根本填不满这无底洞。
商福田更是吓得脸色惨白,他车上藏着几件夫人偷偷留下的金钗和一点压箱底的银票,这要是被翻出来,肯定会被全部搜刮干净。
顾明姗更是紧张得手心冒汗,她知道板车上有赵安澜的家乡特产。
有用的净水器、奇怪的方便面包装袋,还有那个会发亮的手电筒......
这些好东西一旦暴露,根本无法解释来源,后果不堪设想!
她刚想着让赵安澜赶紧把这些东西偷偷收起来,便接收到了赵安澜的眼神,选择了暂时按兵不动。
就在官兵们准备上前搜查牛车和骡车时,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
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