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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危机解除,陈贵妃便提议,由她举办一场宫宴,让大家都好好放松放松。
爹爹是大功臣,更是官拜右相,自然被邀请了。我也沾了爹爹的光,跟着来到了这一场宫宴。
这种宫宴,公主自然是会去的,还带上了驸马。这时候,她的小腹已经初具形状,看得出来其中孕育了一个小生命。
可驸马看起来却并不开心,想来正如爹爹说的那样,他不会让公主把孩子生下来。
宴会一开始,一切都很正常,受邀前来的人们觥筹交错,好不悠闲。
我不能喝酒,便坐在爹爹身边,用眼角余光打量着所有人。
我看到驸马面无表情坐在公主身侧,公主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拉着驸马的胳膊讲话。
我还看到陈贵妃一直在看公主和驸马,脸上笑意盈盈,眼睛里却毫无温度,看公主的眼神像是看一个死人。
一时之间,一个可怕的想法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陈贵妃和公主年龄相仿,会不会曾经也倾慕于驸马
而驸马是否知道这点,所以想借着陈贵妃的手除掉公主的孩子
直觉告诉我,今日,我和爹爹会在此处,看到一场戏剧的盛大落幕。
而这场戏,是他从几年以前,就开始同爹爹一起谋划出来的。我想过这场戏迟早会来,却没想过这么快。
我看向驸马,他也正好看向我,露出了一个冷冰冰的笑。
我又看向旁边的爹爹,他看起来并不惊讶,好像早就知道驸马会在今日结束一切。
皇帝老了,早就没精力全程参加这种宴会了。他只在宴会开头说了段致辞,大概就是感谢爹爹,让大家放松好好玩的客套话,便离开了。
皇帝刚走没多久,陈贵妃从主座上站起,笑着对公主说:臣妾敬您一杯。
公主似有所察,没有回应,而是回头和自己的贴身丫鬟说:你去将父皇请来,就说我不知怎么回事,腹痛不适。丫鬟得了命令,马上便跑了出去。
丫鬟走后,陈贵妃娇媚一笑,走了下来,手里还拿着那杯酒,悠悠道:公主殿下这是不愿意赏脸吗竟然还当众犯下欺君之罪。
她扣的这个帽子可是大,公主冷冷瞥了她一眼,却并未发怒:自然不是,只是本宫怀孕了,喝不得酒。她皮笑肉不笑,和陈贵妃的目光对上,丝毫不落其下风。
宫宴上的声音一瞬间便消失了,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一幕——皇帝最宠爱的两个女人,因为一杯酒而针锋相对。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陈贵妃在生事,可她实在是太受宠了,以至于没人敢忤逆她,就连一向刁蛮跋扈的公主也没直接和她撕破脸。
宫灯高悬,将贵妃鬓上插着的那支皇帝亲赏的点翠凤钗映照得流光溢彩。她笑得更加柔媚,眼里寒意却越发深邃。
殿下是不放心臣妾吗她语气里带了些嘲弄,不过是一杯暖身的果子酒,殿下如此推拒,是自己也知道孩子来的名不正言不顺,怕没了
这句话说得着实不客气,公主的脸色一下子就苍白了起来。不仅仅是因为陈贵妃戳到了她的心窝子,更是因为给驸马下药这件事,除了驸马,本该再无人知晓。
陈贵妃再有手段,也只是被囚在深宫里的女人,不可能将眼线放到自己身边,更不可能知道这孩子的名不正言不顺。
那这会是谁告诉她的公主已然不敢再细想。
多年苦心经营的假象此时此刻裂开了一道裂缝,她想填补,却又无济于事。
无数道探究的目光,或明或暗地聚焦在公主身上,带着探究、惊疑,更多是一种冰冷的看戏意味。
我坐在爹爹身侧,掌心早已沁出一层黏腻的冷汗,心像脏在胸腔里擂鼓一样狂跳不止,生怕公主看向这边。
爹爹也并非表面上那么冷静。他放在膝上的手,手指微微蜷起,又缓缓松开,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他的目光沉静,越过攒动的人头,落在陈贵妃手中的那盏酒樽上,又投向了公主身侧好像事不关己的男人身上。
驸马垂着眼,专注地把玩着手里一只空了的玉杯,像是完全没察觉到身旁剑拔弩张的氛围。
陈贵妃笑着,将酒樽又向前递了递,几乎已经到了公主唇边。公主脸上血色尽失,下意识护住小腹,身体向后微仰,拉开了与那杯酒的距离。
她的声音因强压的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而紧绷:陈湘兰!本宫说了,本宫有孕在身,不能饮酒!你明知如此,却还是咄咄逼人,你究竟安的什么心
陈贵妃笑了起来,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将酒樽放下,掩唇轻笑出声。她的笑声清脆,说出的话却像是淬了剧毒的刀子,一点一点扎进公主的心。
殿下言重了,臣妾只是......她的话音故意拖长,眼波流转,最后轻飘飘地落在了一旁沉默的驸马身上,带着一种近乎露骨的暧昧。
只是听闻驸马爷速来不喜烈酒,特意寻了这温和的果子酿,想着殿下与驸马爷情深义重,当是愿意同饮一杯,为腹中麟儿填些喜气才是。
情深二字,被陈贵妃咬得格外清晰,显得分外讽刺,直直打碎了公主精心维持多年的美好幻象中。
一直垂眸把玩玉杯的驸马此时却动了。他缓缓抬起头,那张俊美却时常笼着一层寒霜的面孔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直直地迎上公主错愕、慌乱,又带着一丝乞求的目光。
可惜,他向来不会对公主怜香惜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