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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扇门,最终没有再打开。
取而代之的,是门外落锁的声音。顾文翀将我软禁了。
婢女们端来一碗碗燕窝参汤,毕恭毕敬地跪在门外,求我进食。顾文翀的声音,日夜不休地从门缝里传来,时而沙哑,时而癫狂。他从恳求,到承诺,再到低声下气的忏悔。
可我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我只是安静地躺在床上,任由那些精心熬制的汤药从滚烫放到冰凉,再被原封不动地端走。
我并非在用绝食来惩罚他,也不是在与他赌气。我只是......不想活了。
这些年为他耗损的心血,早已掏空了我的根本。如今,那支撑着我活下去的最后一点念想也断了,这副皮囊,自然也就迅速地败落下去。
我的视线开始模糊,耳边总是嗡嗡作响。窗外的日光,落在我身上,再也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唯一能让我感知到自己还活着的,是腹中孩子偶尔的胎动。他轻轻地踢我一下,像是在问我,娘亲,你怎么了
我便会用尽全身力气,抚摸着肚皮,在心里对他说:宝宝,别怕,娘亲会带你出来。
带你出来,看一看这个世界。
那个深夜,报应来得猝不及防。
腹部传来一阵尖锐的、撕
裂般的剧痛,像有一把刀在我的身体里狠狠地绞动。我蜷缩起身子,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
孩子......要早产了。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抓起床边的茶杯,狠狠砸在地上。清脆的碎裂声,终于惊动了门外的守卫。
门外瞬间乱成一团。脚步声,惊呼声,产婆被紧急唤来的尖叫声,还有顾文翀那彻底失控的、疯狂的拍门声。
「阿阮!阿阮!你怎么样了!开门!快把门打开!」
门被撞开了。
产婆和婢女们蜂拥而入,点亮了房里的每一盏灯。我躺在床上,痛得几乎要昏死过去,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气。
我看不清顾文翀的脸,只知道他被产婆们死死拦在外面,嘶吼着我的名字。
「撑住!夫人,再用一把力!」产婆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咬着牙,将所有的意识都汇聚在腹部。我能感觉到,生命正在从我的身体里飞速流逝,身下变得黏腻而温热。是大出血。
我知道,我没有时间了。
「宝宝......出来......」我喃喃着,用尽了此生最后的一丝力气。
「哇——」
一声响亮而清脆的啼哭,划破了这满室的血腥与绝望。
也就在那一刻,所有的疼痛都消失了。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好轻,好轻,像一根羽毛,轻飘飘地升了起来。
我低头。
看见自己躺在那张被鲜血染成深红色的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双眼紧闭,再无一丝生气。
我看见产婆怀里抱着一个用襁褓裹着的小小婴孩,他正挥舞着皱巴巴的小手,奋力地哭着,向这个世界宣告他的到来。他活着,我的孩子,他活下来了。
我也看见了顾文翀。
他撞开拦着他的所有人,疯了一样冲到床边。他看到了我,看到了满床的血,看到了那个再也不会对他笑、不会对他说话的我。
他那张向来俊朗自持的脸上,布满了震惊、恐惧和无法置信。他整个人都在发抖,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
他慢慢地、慢慢地伸出手,想要触碰我的脸,却又在半空中停住,仿佛怕惊扰了我的安眠。
他没有去看那个啼哭的婴儿,他所有的世界,都崩塌在了我冰冷的身体前。
他终于跪倒在地,一把将我抱进怀里。
「阿阮......」
他张开嘴,喉咙里发出的,却不像人的声音。
那是一声压抑到极致、绝望到顶点,如同被逼入绝境的野兽发出的,撕心裂肺的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