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小娘子在看什么眼见沉玉站在窗边愣出了神,陶禧也跟着探出了身子,哟,那是城南宋府的马车。
沉玉回头看陶禧,眼露不解。
陶禧笑道,小娘子是外乡人,没听过宋府的名号很正常,咱们京城遍地是朱门,小娘子要认全可得费一番工夫呢。
那下马车的,是宋家小姐吗沉玉问。
陶禧摆手,又看了一眼窗外道,还真不一定,瞧那身形高矮,若真是宋府的小姐,也应是行首的大小姐,但据我所知,宋家大小姐前两日去了宁乡的舅母家,眼下也不知回京了没有。
那永福楼是不是就在附近沉玉又问。
永福路陶禧眨眼指了指,窗子外头那栋四方见高的雕花木楼道,那不就是咯!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沉玉始终坐立难安。
好在手上的这点绣活儿算不得什么难事,纵使她许久不拿针了,那手艺早已刻在了骨子里,一动手,就能行云流水。
中间,陶禧来看过她几次,送了清茶点心,同如待客,沉玉看得出,这位陶掌柜对自己还是很满意的。
所以在补完两个袖口以后,她便对陶禧说要先走。
今日不巧,家中还有些琐事没有办,等明日来,我定将这件襦裙补齐了。
陶禧也是爽快人,知道互做生意讲究的是细水长流,不但立刻点头应下,还提前预支了五十文给沉玉。
可离开金缕坊的沉玉并没有打道回府,而是在街口绕了一圈,找到了永福楼的后门。
此门通往厨灶,进进出出人多且杂,沉玉很轻松地就混入了其中。
只是当她暗中跟着两个跑腿的小伙计,进到楼内的时候却傻了眼。
这永福楼从外看,只觉门宽层高,富贵气派,谁知里面却是别有洞天。
四层高的楼台前后错落,一眼看去都不知哪里是扶梯入口,哪里又是出口,且每一层都有数间雅阁,隐在阵阵人声鼎沸之中,叫人晕眩。
沉玉四下环顾,觉得想要在这里找到许禀承,简直就是大海捞针。
忽然,她想到了陶禧说的话,便顺手拦下了一个跑堂的小伙计,柔声询问。
今儿城南宋府家的小姐可有在楼中设宴
小伙计见她衣着整齐容貌出众,谈吐举止又落落大方,便好脾气地回道,宋家小姐倒是没有,设宴的是宋二少爷,这位姐姐有何事
沉玉佯装为难道,我是隔壁金缕坊的绣娘,陶掌柜得了口信,派我来给宋家小姐送成衣,料子金贵怕折腾,我便想着先来探探路,若是宋府有人接应,我再把东西送来,免得弄坏了不好交代。
小伙计不疑有他,抬手遥遥一指,爽快道,姐姐瞧见四楼南侧那个挂着橘灯的雅间没,外面就站着宋家的小厮,姐姐可以去问问。
沉玉闻言,冲那小伙计甜甜一笑,由衷道谢。
小伙计被美人晃晕了眼,红着脸抓了抓耳朵,忙不迭拱手相送。
沉玉随即转身,提着裙摆上楼的时候,她脸上已全然不见方才的明媚笑意。
没了一鼓作气冲进来的猛劲,沉玉这会儿心思沉淀,脚下步子也跟着慢了。
其实,就算让她找到了许禀承又如何
他是一介书生,对方则是官家小姐,两人若真有什么,也轮不到她沉玉出面来拦。
沉玉仰头,看着渐渐逼近的橘灯,心跳如鼓。
但许禀承实在太反常了,这一年多他们朝夕相处,她曾想让他帮自己提一下鞋,都被教说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许禀承用那双手写诗作文,自诩不凡,连一桶水、一旦米都挑不得,可现在,他却堂而皇之地让一个女子直接踩在自己的掌心上。
沉玉不明白,甚至开始怀疑方才是不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踏上最后一阶楼梯,沉玉站定,举步不前。
但就在她想往后退的时候,腰上忽然生出一股莫名的重力。
清冷的木调香随之降下,沉玉来不及惊呼,已经往那人怀里撞了进去。
裴肃!
她根本不用抬头,也知道此刻禁锢自己的人是谁。
两人几乎抱在一起,该是男女有别惹人不齿的,可这永福楼本就是三教九流齐聚之地,来来往往的人,对此竟都见怪不怪了。
唯独沉玉,双手抵在裴肃的胸前,无声又奋力的反抗着。
这么巧男人低头,看着怀中拼命挣扎的女子,眼底透着深不可测的幽光。
沉玉愤然道,裴肃,你跟踪我
裴肃微微一愣,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讪笑,我跟踪你做什么
那你......
沉玉刚开口,四楼回廊的尽头,就传来了几声清晰的叫唤。
禀承兄,你等等我,我同你一道去点酒。
高远兄,不用麻烦,今日说好的,这酒是我请大家喝。
禀承兄,你这是想在宋家大小姐面前独献殷勤啊
打趣的声音越来越近,裴肃还没作什么反应,沉玉已经先一步拉过他肩头的披风,将自己的脸捂了个严实。
裴肃挑眉,余光扫到两个青衫男子并肩而来,书生模样,神采飞扬。
他眯了眼,二话不说也把头探进了披风中,然后伸手扣住了沉玉的下颚,强迫她仰起头。
披风遮住了沉玉的视线,昏暗中,她察觉男人温热的唇,掠过自己发烫的脸颊。
你来捉奸的气息逼近,裴肃开口。
沉玉呼吸困难,还没来得及说话,男人强制的吻已经狠狠落下。
刹那间,沉玉只觉四肢百骸的血液统统凝固了。
许禀承的声音近在咫尺,沉玉的一颗心几乎快要跳出嗓子眼儿,隔着披风,她好像看到了许禀承投来的目光。
张嘴!可裴肃不依不饶,扣着她下颚的手甚至在一点一点的收紧力道,你信不信,这披风,我说扯就扯
两个人拥在一起扭捏着,路过的人见了只会以为是哪家玩世不恭的小爷正搂着个漂亮姑娘在玩闹风月。
只有披风下的两人心里清楚,彼此之间的挣怒,一触即发。